下午离开芙蓉楼后,陆昌就发现她流血了,说什么非要拉她去医馆要大夫查看。许澄宁自然不肯,只用几文钱买了一小瓶药油。
抹完药,她解开束发的巾子,发股一嘟噜吊下来。束了一天的头发,头皮早麻了。她把十指插进头发里揉,松泛松泛头皮。
落在李少威眼里,散了发的许澄宁更像女孩子,一头绵密蓬松的黑发卷出大波浪的弧度慵懒地垂在身后,把整个娇小的后背全挡住。
她揉过头皮,就拿出干净的宣纸,提笔蘸墨。
同窗这么久,李少威知道她这是要画京城的舆图了。
许澄宁有这么一个习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画出当地极尽翔实的舆图,不仅要画山水地貌、城市布局,还要画船行、车行、布行、书画行、客栈府宅等等的具体位置。
有时还会标注哪里卖的地方小吃好吃,哪里的手艺人做工好看,全凭自己喜好。她画的图,只为给她自己一个人看而已。
李少威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都是一起走过看过的路,许澄宁路上也没少说话,他们还迷糊着,可她就是在一刻钟内全部画出来了。
五条长街无数巷子胡同,连带几重城墙与城门,还有城郊的山丘河流,哪条纵哪条横,她记得清清楚楚画得明明白白。
剩余空白的位置,都是还没去过的地方,留着慢慢填补便好。
许澄宁把纸晾干收了起来,抽出一本书翻到上次看的地方。
李少威悄悄瞄了一眼,铁冶志。
嗯……
又是跟春闱无关的书。
他轻轻叹了口气,拿起上一科的进士文章默读了起来。
李少威心里怎么想许澄宁不知道,她只一心看自己的书。睡前百页书,这是她这么多年的习惯与自我规束。四书五经她早已吃透,她现在什么书都看,各方各面都有所涉猎,总有一天用得上。
读书能救命。
这是她的人生信条,也是她验证过无数回的生存之道。
倘若没有读书,她八岁的时候就该被黄老板转送给了一个恋|童的扬州富商,现在大概已成了富商的娈童,或者当了洒扫的奴仆,又或者,已经化作一抔黄土。
世事多艰,她才活了十四载,就已经生里来死里去地翻腾了几遭。蒙命运恩慈,她还是活下来了,活到了一个可以变得强悍、变得有能力掌握自己命运的年纪。
而在之后的未来,那种被狠狠踩进黄泥、泥水混着血水腥臭生吞下去的屈辱卑微痛苦,再也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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