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一众人等,虽还不懂大赵除了幼帝和伪帝,怎又出了一个皇帝,但殿前司禁军和带御器械、朱盖御驾皇帝旌旗都在眼前,陈太初一拜,众人皆随之跪拜下去,高呼吾皇万岁。
九娘注目在赵栩身上的绛罗红袍上,离得近了,月色下看得真切,他身上的不再是亲王公服,而是黄色团龙纹,通犀金玉带,朝天幞头的皇帝便服。是了,只有赵栩即位,礼部无需另行赶制各色冠服,先帝早就替他准备妥当了。
一刹那,九娘眼眶一红,有些出神,竟没有下拜行礼。
六郎终究还是做了皇帝,她虽然千真万确地肯定自己会守着他,可此时此地,依然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从此,他不仅仅是她孟妧远房的表哥,也不只是她的六郎了,他还是天下臣民的君王,是赵氏社稷的主宰。
不等她躬身行礼,赵栩已松开陈太初,牵住了她的手,吁出一口气:“见着你我才放心。”他压低了声音补了一句:“阿妧你切莫让我人财两空。”
这句还是九娘被阮玉郎掳走时两人在屋里屋外的一唱一和。
九娘听他还是一副赖定了自己的口气,不禁噗嗤笑了出来,方才那一点点的疏离感消失无踪,她低语道:“阿妧有疾,好色好利,定要财色双收。”
赵栩这才放下心来:“千万收好了。”
他们虽是几句近乎耳语的对话,陈太初却听得真切,只看着他们两个微笑不语,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两情相悦原来应该就是这样。
“苏州捷报一个时辰前刚送入枢密院,江南路的禁军昨日已赶往淮南路。”赵栩将怀里的军报递给陈太初:“朝中还要乱上一阵子,京畿路抽不出人手增援你。”
陈太初接过军报直接放入怀中:“无妨,赵棣败退,叛军必定人心涣散,高丽人和叛军沿路州县分赃不均,本已不和,我已有对策。有了江南路的助力,必以收复淮南两路贺陛下登基。”
赵栩笑道:“好!三日后我祭旗西征,我们兄弟几个若能在重阳节回到京城,定要去金明池喝个痛快。”
两人相视而笑,击掌立约。
赵栩和九娘并辔而立,看着陈太初一行人渐渐远去,消失在月色下。
远处传来一声清啸,如疾风穿林,又如飞流直下,激昂慷慨。
赵栩胸怀激荡,不禁也长啸一声遥相呼应。
洛阳宫城之中,还未接到赵棣溃败的消息,倒是早间攻入汴京的喜讯在黄昏时分送入了朝中,再送入宫中。太皇太后十分高兴,将六娘和张蕊珠都召来延春殿一同用膳。
六娘自从大婚以后便足不出殿,每日只按例去延春殿请安,突然被召,心里忐忑不安。入了延春殿殿门,见前方十多人走得慢悠悠的,正是张蕊珠一行人。
张蕊珠早听小黄门通报皇后驾到,却不依礼退避候驾,犹自扶着晚词的手臂慢慢前行。
贞娘皱起眉头,不管六娘情不情愿做这个“皇后”,礼不可废。身为妃嫔竟如此嚣张,若不加训斥成何体统。
六娘却轻声道:“算了。”她无心也无意和张蕊珠唱对台戏。
入了延春殿,六娘见太皇太后面色潮红,双眼放光,不由得紧张起来。
“五郎已攻入汴京了。”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起来:“阿婵真是我大赵的福星。”当年这孩子一生下来,恰逢开宝寺方丈批了真凤之命出于京城。她命钱氏卜卦,卦象亦同。果不其然,历尽波折,终于还是天意注定。
六娘打了个寒颤,强忍着心慌垂首道:“娘娘谬赞了,六娘愧不敢当。”
汴京这么快就失守?那家中婆婆如何了?阿妧如何了?大伯、二哥,那许多家人又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