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太皇太后和几位太妃去了西京,慈宁殿便成了皇宫大内最热闹的地方。偏殿里住着陈素和魏氏两姑嫂,赵浅予也求了向太后,搬来和九娘同住在后阁里。连着赵梣出事后,也不爱独自在福宁殿里起居,因嗓子未好也歇在向太后这里,向太后心疼他年幼遭此大劫,又知道他因姜氏心结难解,便索性派人收拾出自己寝殿的暖阁,安置赵梣。加上各人的贴身女官、内侍、宫女,慈宁殿每日进出超过百人,把供奉官、都知和几位尚宫紧张得不行。孟在倒觉得省心,只需集中大内禁军防范这一处便可。
九娘回到慈宁殿,见两侧偏殿均已熄了灯火,在陈素院子里静静站了片刻,才慢慢走回后阁。
赵浅予正在灯下笨手笨脚地在一件樱粉肚兜上绣花,见她回来了,便搁下手中物事笑了起来:“方才我让阿蔡给你送羹去,惜兰说你太累睡着了,急得我啊。可盼着你回来了,那些事哪有做得完的时候,你可别像哥哥那样忙起来就没日没夜的,弄坏了身子,哥哥定要发脾气骂你逞能要强了。”
她忙不迭地指挥宫女们:“快去看看净房里水还热不热,把我那新得的玫瑰花露倒进去,解乏得很。”转头再轻声叮咛惜兰:“阿妧腿上擦伤得厉害,别忘记上药,她今日又少上了一回药。”
赵浅予想了想,再无其他事,才对着九娘得意地道:“等我哥哥回来,你记得告诉他我把你照顾得可好了。”
九娘凝视着她和赵栩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桃花眼,正笑眯眯有些调皮又有些撒娇,忍不住上前紧紧拥住她:“好,我一定告诉他,多谢你这么照顾我”。
赵浅予一怔,反手也紧紧抱住九娘,随即咯咯笑了起来,悄悄地道:“原来被这么大的胸压着怪舒服的,你还怪她们重,她们可真冤枉。”
九娘见她一脸羡慕和淘气,不知怎么心酸得厉害,拧了她的脸一把:“你的脸被拧可不冤枉。”
赵浅予啊呀一声,逃回榻上,举起绣绷挡在脸上,却见九娘已经转身出了门。
净房里水汽弥漫,玫瑰花露的香气随水雾蒸腾了一室。九娘将自己埋入水中,闭上眼是赵栩,睁开眼也是赵栩,热泪融入热水,往事历历在目。
“娘子?”惜兰担忧的声音模糊不清。
九娘浮出水面,水已凉。
“惜兰,拿女使衣裳来,我要回都堂去。”所有的担忧悲伤都埋入水底,九娘眼中坚定无比。
他没有一句话带给自己,是因为深信她懂他。接下来他要的局面,她替他铺陈,她替他添柴。
“什么?”苏瞻皱起眉头,他和二府诸宰相均和张子厚一样的想法,都知赵栩凶多吉少,所谓谋算,不过是让人留有一丝念想罢了。阮玉郎悍然起兵,自然是因为赵栩北上调走了他河北路军中一部分叛将。若是大名府尚在他手中,此时汴京可真是岌岌可危。但孟妧竟然要朝廷昭告天下燕王遇难失踪,实在匪夷所思。
谢相摇头道:“不妥,孟女使错矣,当下四面楚歌,西军被牵制,陈太初还未能登陆海州。贸然公布燕王殿下失踪,只会打击大赵军民士气。”
张子厚抿唇不语,静静看着素屏。素屏上投着她的身影,她换了窄袖长裙,披帛有一边拖在了地上。
屏风后九娘的声音带有金石之声:“诸位相公,不公布此讯,何以阻河北路河东路勤王之师?不公布此讯,如何找出朝中与阮玉郎呼应之人?即便朝廷不公布,坊间这几日也必有传言,只会人心大乱。殿下投身壶口,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为了让阮玉郎肆无忌惮。”
张子厚走上前两步:“不错,理当因此昭告天下讨伐叛军。殿下神机妙算,能发现高丽和女真的阴谋,更能说服契丹借兵西征夏州。河东路河北两路会有这许多叛军,那朝中有无别有用心之人?中元节我们用了空城计,让乱党叛臣无处使力,一定还有许多人蠢蠢欲动。借此也可一览无遗。”
谢相和苏瞻低声商议起来。忽地都堂外有大理寺急报,两位胥吏匆匆进来,跪于张子厚面前:“理少,五皇子不见踪影,开宝寺上下已搜寻了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