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如何,里面绝对没有钥匙。
他按了一会儿门铃,没有人开门,于是他驮着夏听南进了他家,让她躺在他床上。
说实话,夏听南有时候是有一些不知好歹,大晚上喝成一摊烂泥,被人送到对她心怀不轨的人手里,这样的结局怎么看都有些奇妙。
徐秉然盯着她看了会儿,去拍她的脸,就像以前他叫她起床一样。
“夏听南,清醒一下。”
夏听南皱着眉头,就是没睁开眼。
手下的肌肤滑而嫩,夏听南今天应该没化妆,摸起来的手感尤其好。
徐秉然的手指从她眉心出发,沿着鼻梁滑到嘴唇,就像那一年在他大学外的宾馆一样,沿着明暗交界线轻轻地滑,每一寸都是他的心动。
夏听南有点痒,迷蒙地睁开一点眼。
“你是谁?”
“徐秉然。”
“清醒了?”
“没有。”
徐秉然抱着她去卫生间的马桶吐了一回。
看着扶着马桶圈一脸痛苦的夏听南,徐秉然拿出了手机,把摄像头对准了她,就像当年夏听南对喝醉的他做的一样,打算录完发给夏听南自己来鉴赏。
看着视频里夏听南狼狈的样子,他不知道是好气还是好笑更多。根据我国刑法,酒吧捡尸是犯罪行为,但还是有许多心怀不轨的人钻空子。徐秉然真的要感谢汤诚,幸亏他的确是个可靠的人,要不然夏听南和陈茜说不定就在哪个狼窝里了。
夏听南眼泪鼻涕一大把,嘴边还有点污秽,徐秉然收起手机,抽了几张纸巾帮她擦干净,又拉起夏听南,把她手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把她抱回了床上躺着。
“现在清醒了吗?”他用额头抵着她,想让她的眼里只有他。
夏听南迷迷瞪瞪地看着他,觉得大脑运转都费力。
记忆好像在倒带,她看着眼前这张总是匮乏表情的脸,脑子里想的却是堆满书的书架、医院过道的惨白灯光、游泳池里闪耀的水珠、大学寝室楼下那棵大树,还有楼道里发出怪声的粗糙扶手,然后所有一切又变成泡沫融化在水面上,全是镜花水月。最后是那个一脸烦躁地看着她的小少年,他穿着蓝白色的校服,骑着自行车,烦躁地拉开她圈着他的手,头发在风中飞扬。
好像永远都在飞扬。
她转了个身,把脸埋进手臂,嗡嗡的声音从缝隙里传出来:“我好烦。”
酒精的气味在房间里飘着,徐秉然的视线落在夏听南戴着手表的手腕上。
他问:“烦什么?”
夏听南说:“不知道。”
他拉开她的手,用大拇指蹭了蹭她的眼角,有点红,不像醉了,倒有点像哭了。夏听南这辈子也没哭过几次,哭的那几次好像也都和他有关。
最让他心碎的,就是他父亲去世那一天夏听南哭的样子,他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粗暴地抓住,透不过气,到现在还会钝钝地疼。
过了一会儿,夏听南转过来,冷不防地说:“徐秉然,亲一个。”
徐秉然毫不犹豫地俯下身亲了她一下。
夏听南看着他,脸不受控制地变得更红,心跳个不停,跟个机关枪似的突突突。
徐秉然和她对视了几秒,再一次俯下身,打算亲第二下的时候,夏听南有些慌张地偏头躲开了。
他顿了一下,坐直,摸着她的头发问:“夏听南,你喜欢上我了?”
夏听南疑惑地皱眉。
他耐心地换了种问法:“你喜欢我?”
夏听南茫茫然:“啊?没有吧?”
徐秉然被气笑了。
前两天他和母亲吃了一顿饭,因为母亲几乎每天都给他打电话,还想过来找他,徐秉然不堪其扰,于是答应找一个时间和她见一面。
两个人在外面的餐馆里吃的,母亲点的都是徐秉然从前爱吃的菜。
她关切地问他过得怎么样,怎么最近都不回她的消息,为什么这么忙,为什么还不找对象,是不是还喜欢夏听南……
问题扑面而来,徐秉然意兴阑珊,感到窒息,尤其从她口中听到夏听南的名字时。
母亲知道他以前追夏听南的事情,也知道夏听南拒绝他的事情,虽然她也很喜欢夏听南,然而她给出的建议却是徐秉然应该趁早掐灭这种没有结果的感情,否则以后早晚会后悔自己浪费了大把的时间在没必要的事情上。在她看来,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徐秉然再努力,夏听南也不会喜欢上他。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很真实,也很冷漠,就像她后悔嫁给了徐秉然他爸,这个家庭看起来再怎么完整,实际上早已由内朝外破碎。
但徐秉然不以为然,他认真地告诉她,他不是她,无论结局如何,他永远不会后悔。
徐秉然的人生一直很清醒,他只做自己觉得应该做的,而不是做别人觉得他应该做的,因为这样才能保证永远不会后悔。
有人劝他不要从警,好的工作一大把,他没听;有人劝他不要把工作调回原居住地,这样不利于以后的晋升,他也没听;有人劝他不要追夏听南了,甚至夏听南也这么劝过他,他同样没听。
徐秉然做事不是为了自我感动,他能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他只听从自己的心。
如今他疲于应付他母亲的各种补偿性行为,只希望她能好好专注于她如今的家庭,别再整出什么幺蛾子,毕竟他的确很忙,剩余的精力只想也只愿意分给夏听南。
至于夏听南……
谁说没有结果?
他盯着睡着的夏听南,心里叹气,她是真的又笨,不是假的,唉……
这大概是夏听南这辈子第一次把自己喝断片,她想不起来喝醉那晚发生了什么,记忆都是些波光粼粼的片段,不能还原事情的全貌,尤其是后半截,唯一有的印象就是徐秉然好像骂了她。
由于这段记忆太匪夷所思,但又太真实,她专程询问过徐秉然,得到的是徐秉然面不改色的否认答案,这让她疑心是不是自己记反了,不是徐秉然骂她,而是她喝醉后骂了徐秉然。后者概率比前者大上不少,这导致她这几天有点愧疚。
但看到徐秉然发给她的视频之后,愧疚就没有了,她只想“杀人灭口”。
不过徐秉然也“遭报应”了,因为他的国庆假期彻底泡汤,今天已经是他睡在局里的第三天,除了自己家和夏听南家,就属单位宿舍最有归属感,好在不出意外,今天应该能回家了。
谷亮刚好回局里拿东西,还带着他的女儿。
小女孩还在上小学,很喜欢徐秉然,每次看到就会黏上来叫哥哥,顶着短短的头发在他眼前晃,拉着他玩游戏。
徐秉然也很喜欢她,因为看着她,他能想起曾经那个信任他亲近他、毫无芥蒂地喊着他“徐秉然”的小夏听南。
即使徐秉然先不厚道地把两人的平衡打破,夏听南也依旧努力想拼凑回去,下意识帮他的各种行为开脱,还时时刻刻照顾他的感受,生怕刺激到他。
其实一直是夏听南对他好,倒是他,说着没逼夏听南,其实还是逼了。
徐秉然看着谷亮的女儿,想到夏听南读大学的时候,他总是趁假期去找她,每回都要在她寝室楼的大树下等好久。他当然知道夏听南是故意不下来,但他也知道夏听南一定会下来。
他承认自己年少的时候的确有些恶趣味,夏听南为难又愧疚的表情总是让他有点痛快,刀口舔蜜似的,从玻璃碎块里找糖:看,不止我一个人痛苦难过,还有一个人陪我呢!夏听南还是关心我的,她总会喜欢上我的……
但最后夏听南也没对他产生什么男女之情,还总是哥俩好地劝他换个人喜欢,甚至掰着指头给他数自己的缺点,诸如做事慢吞吞、邋里邋遢、读书不好、很会花钱……
他听着只觉得她怎么这么可爱。
谷亮看到他盯着自家女儿笑,开玩笑道:“这么喜欢小孩啊?那你赶紧找个对象,生一个,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吧?”
他闻言看了谷亮一眼。
这一眼被谷亮看出东西了,谷亮惊奇道:“咦?脱单了?”
徐秉然一开始没回他,过了半晌才很轻地“嗯”了一声,跟炫耀似的。
谷亮没听见,他女儿听见了,女孩子好奇地看着徐秉然。
徐秉然摸了摸她的头,手指抵着嘴唇,比了个“嘘”。
过了一会儿,他问谷亮:“哪个医院看胃比较好?”
从那天喝多到今天,夏听南的胃一直泛酸,今天中午没吃两口,又吐了一回。她刚刚发消息和徐秉然吐槽自己是不是喝了假酒,说让他派人去查查那个酒吧。
“听南,你还好吗?”叶新晴也看出她的憔悴,“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闻言,她的脸更苍白,连忙摆手:“不用,可能是最近吃了太刺激的东西。”
“医院”这个名词在夏听南这里有奇效。
“今天人不多,要不然你今天先回去休息?”
“休息”这个名词对夏听南也有奇效,她的背慢慢直了起来,故作矜持地说:“那好像也可以……”
夏听南提早下班了,坐在车站等车,车站旁边的榆树叶子已经有些泛黄,但依旧很茂盛,地上有几片落叶,都被路面清洁的阿姨提着扫把簸箕给扫走了。
夕阳终于不再刺眼,她在一片昏黄中变得昏昏欲睡,打算一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然而真坐上了公交车却没法睡,因为公交车里没座位了,她拉着扶手盯着窗外看。
上次去的那家KTV已经被查处了,辖区的派出所所长也被查了,看来徐秉然那天“舍身取义”的效果很显著。她看到新闻后激动地问徐秉然是不是要升职加薪了。
当然不是,明明夏爸爸在公安系统里待了这么多年,夏听南耳濡目染也该知道一些,徐秉然奇怪她对警察这个职业怎么还是有许多误解,他只是做了自己职责范围内应该做的事情,短期内是不会有升职加薪的。
夏听南也心虚,她向来不怎么关心自己老父亲的工作,自然也不知道里面的各种警衔晋升什么的,她只是个典型的俗人,满眼都是钱。
夏听南回到家就倒在了床上,根本不想动,后来实在饿得受不了,看夏爸爸夏妈妈都还没回来,就自己点了个外卖,坐在餐桌上吃。
吃着吃着,门铃就响了。
她开门,看到徐秉然,他还有点喘,带着一身初秋的温凉。
“你怎么回来了?”她怔怔的。
徐秉然想到她说自己胃疼,还是不放心,把手里的材料赶紧写完就溜了回来,想看看她,已经三天……还是四天没见过面了。
他的视线在她脸上转了一圈,又越过她落在身后餐桌上的外卖上,脸立刻沉了下来:“就吃这个?”
夏听南忽然就有点心虚,不就是吃个外卖,怎么跟做贼似的?
徐秉然走进去,看了一眼,是酸菜鱼,厚厚的油层漂浮在最上面,米白的鱼肉藏在下面,看起来是很香。他以前也给夏听南远程点过,前提是夏听南没有胃疼。
他无情地没收了她的酸菜鱼,拉着她去楼下的面馆,点了碗素面。
夏听南吃得很不情愿,抱怨没有当年在北京吃的好吃,吃到一半就说自己吃不下,留了半碗。
最后,剩下的半碗进了徐秉然的肚子。
两个人又一起往回走,走着走着,徐秉然还是没忍住,拉住了她的手。
指尖有点凉,他又握得紧了一些。
从他拉上来的那一刻起,夏听南就偏过头不看他,抽了一下手,没抽动。他抓得太牢了,手又烫,好像热水袋似的,她觉得自己的手心都焐出汗来了。
这破天气,怎么就这么热呢?
徐秉然又来到了夏听南的房间,他看了看,拿起她丢在椅子上层层叠叠的衣服,低着头把它们一件件分开又叠好,面无表情,又很沉静。
夏听南一开始想拦着,后来又不动了,就只是看着他。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都很有耐心,而她就是懒和慢的代名词,而且以此为傲,从没想过改。
徐秉然余光看见她站着不动,以为她无聊,于是把手里叠好的衣服给她,让她自己放进衣柜里。
当年夏听南刚开始工作,住在外面的时候,也都是徐秉然帮她整理。夏听南每次看他忙上忙下都十分不好意思,让他别整理了,反正等他走后没两天又会乱掉,但徐秉然还是坚持,只是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痕迹,让夏听南能想起他——很简单又隐秘的想法。
他也成功了,因为夏听南会时常问“徐秉然,你把我那件针织的外套放哪里了,我怎么找不到”“徐秉然,你有没有看到我那条灰色的围巾”“徐秉然……”
他只能靠这种方式让她主动联系自己。
房间逐渐变得整洁。
徐秉然说:“什么时候去医院?”
夏听南脸色一变,立刻回道:“我百度过了,没什么事,不用去医院。”
“你在百度上看病?”徐秉然对她这种行为感到不理解,“它没说你确诊癌症已经给你面子了。”
徐秉然一本正经说这话的样子让夏听南有点想笑,但他可不是在和她说笑。
他盯着她:“你不要胃了吗?”
“我要,可是去医院可以不做胃镜吗?”说实话,她就是,怕医生让她做胃镜,听说要把大肠彻底排干净,还要把管子从嘴里塞进去,嘶……想想就要吐了。
徐秉然沉默了,做不做胃镜不是他或者夏听南说了算,是医生说了算。
夏听南看他不说话了,以为有戏,和他打着商量:“我先养养,最近什么辛辣刺激的都不吃,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你说是吧?”
徐秉然有点无语地皱眉,夏听南能拖就拖的行为习惯从大到小就没有改变过,他虽然早已习惯并且能接受,不代表愿意接受,尤其是在看病这一块,等小病拖成大病,就不是后悔能解决的事情了。
“明天请假,我陪你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冷硬,没有商量的余地。
夏听南胡说八道:“请不了,特别忙。”
徐秉然沉默了下,语气复杂:“业务比我还多。”
夏听南干笑:“哪儿能啊……”
想到什么,夏听南突然跳起来。
徐秉然下意识伸手,怕她摔倒。
“我忽然想起来,上次在你那卫生间看到好多祛疤膏,都是你自己买的?你到底对什么过敏,这么严重,还有很多地方被你抓破吗?一般会留疤吗?”
夏听南有点担心,指了指徐秉然伸过来的手臂,然后想去摸。
没想到徐秉然动作很快地躲开了。
夏听南愣住:“怎么了?”
徐秉然回道:“对你过敏。”
夏听南被气笑了,徐秉然能追到她真的是老天开眼,这男人一点好听的话都不会说,要么不说话闷死人,要么说话气死人,长了张嘴纯粹是拿来观赏的。
她压着脾气说:“对我过敏?你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过敏?”
徐秉然哑然,视线又落在她唇上,手指微动。
看到徐秉然的表情,夏听南的火又熄了,她别过头,若无其事地说:“好了好了,我会去医院的。”
“什么时候?”他非要她给出一个确切时间。
于是夏听南只好告诉他,要国庆之后。钱云会这周家里有事请假了,她再请假的话,叶新晴真的会疯,她虽然不爱工作,但还是有职业操守的。
徐秉然提醒道:“记得提早挂号。”
“知道了。”夏听南倒在床上,一脸无奈。
“那个别落了。”徐秉然忽然说。
“什么?”
“床头。”
夏听南抬头看了一下,还是没理解。
徐秉然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走到床边,逐渐倾身靠向她,脸越凑越近,像是要吻她。
夏听南心里猛地一跳。
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大部分的光,影子倒映在凹凸不平的床上,显现出与众不同的轮廓。夏听南能闻到熟悉的沐浴露味道,是她以前很爱用的牛奶味,冲破阻拦一丝丝侵入她的五感,她全身都热了起来。
徐秉然抬手,好像一切动作都被放慢,分解为可视的一帧帧画面。他的手撑在夏听南的头旁边,压到她的一些头发,有一点疼,而另一只手向她的脸伸来。
夏听南盯着他的喉结,小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徐秉然没说话。
正当夏听南以为他是故意的时候,徐秉然很迅速果断地从床与墙的缝隙最里面抽出了一件内衣,熟悉的样式,熟悉的颜色。
“别把这件落下了。”他把胸衣丢在她手心,没有看她。
夏听南傻了。
她快速捂住发窘的脸,同时捂住了胸衣,含混的声音传出:“好的,谢谢……”
夏听南约的号是下午第一个,她和徐秉然怕过号,来得尤其早。
“我觉得我的胃没什么问题,这两天没有痛也没有反胃了。”她侧着头看他,手上甩着挂号纸往里走。
“嗯。”看到夏听南差点撞上别人,徐秉然皱着眉拉住她的手臂把她往身边带了带。
夏听南手上的动作停下了,瞪了他一眼:“你多说几个字会死吗?”
徐秉然有点无奈。
他们两个往里面的等待区走,银白色的椅子泛着凉气,一坐下就轻微摇晃,发出吱呀的古怪响声,就好像恐怖片中的音效。
夏听南坐稳后说:“以前我看到医院这些设施都感觉心里发凉,现在感觉好像也就这样。”实际上心里还是有些抗拒,但不至于像以前一样。
“那是因为你长大了。”徐秉然双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微微仰着头看着头顶的LED灯,心里回想起小时候的夏听南。
第一印象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旦先入为主地对某一个事物产生印象,之后便很难再扭转,在各种事情上都有所体现。
夏听南对医院的恐惧可以追溯到多年前的圣诞节,年纪还小的徐秉然在家里看了一部以医院为场景的恐怖片。原本他只打算自己看,没打算让夏听南一起看,但夏听南好奇心太重,也太缠人,搬了把小椅子坐在他旁边,目不转睛地看完了全程。
看的时候有多认真,看完之后就有多后悔。
从那天开始,夏听南变得更缠人,只要她家里没人,就一定要来找徐秉然。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怯于一个人待在昏暗空间,甚至对医院产生了心理阴影,一去医院就紧张,如果去医院是打针,则更害怕。
那时候的徐秉然烦得不能更烦,明明劝过夏听南不要看,最后看完了遭殃的还是他,他又要花更多的时间陪夏听南。
“好像到我的号了,你跟我一起进去吗?”夏听南忽然站起来。
徐秉然刚想说“一起”,余光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
他立刻说:“你先自己进去,我打个电话。”
夏听南以为他刚好有事,只好说:“好吧,那我先进去,你打完电话记得过来。”她还是希望有人能陪她。
“医生问什么你就说什么。”他交代,神情没什么变化。
等夏听南进去后,徐秉然脸色冰冷地往另一边的角落走。
医院里人流量很大,而且还有不少是老年人,在白晃晃的医院里缓慢行走,而徐秉然的脚步又快又轻,脸色十分沉,目光不断地在搜寻着什么。
因为着急,鼻翼出了一点汗,徐秉然猛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左右环顾。
左边也没有,右边也没有。
那去哪里了?
难道是看错了?
徐秉然的心脏跳得有点快,刚刚他分明看见一个亮晶晶的反光,一闪而过,他原本以为是镜子一类的东西,但转念一想,又不对。
一个男人为什么要在口袋里放小镜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尽快追上来。
但只是匆匆一眼,他没有看清男人的长相,对方的衣着也十分普通,并没有标志性的线索,他找不到对方在哪里。
这样无头苍蝇似的不是个办法,徐秉然立刻找到医院的保安,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证。
“你好,我是警察。是这样子的,我刚才看见在男士卫生间附近有人疑似携带管制刀具,但我现在找不到对方在哪里,请你们关注一下,我怕有恶性伤人事件发生。”他公事公办的口吻。
“另外,你们方不方便调一下监控?”他的脸色越发难看。
保安有些狐疑地看了一眼徐秉然手里的警察证,然后面色开始严肃起来:“稍等,我去找我们保安队长说一下情况。”
“好,请尽快。”他的语气很沉。
徐秉然依旧不动声色地往四处看,尤其是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他都会仔细看一看对方的神色以及各个口袋,看有没有装着管制刀具,然而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一切都风平浪静,只有他一个人心中风起云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左边那间会诊室有一对小情侣出来,拿着手上的单子笑着在说什么,中间的会诊室是夏听南的那一间,大门紧闭,不知道情况如何。
徐秉然抿抿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手指不自觉地在抽动着。
右边以及对面还有三四间会诊室,门口的报号屏幕发出绿色的光,不断滚动着。其中一间会诊室刚开门,医师探出头喊刚刚走的那个人东西落下了,又有一间会诊室,医师送着患者一起出来,认真地给患者在讲应该注意的事项。
这时候,夏听南所在的会诊室门开了,夏听南带着笑走出来。
她看到徐秉然,下意识地叫他:“徐……”声音卡住,她再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尖叫四起,哄闹声响彻整个空间。
徐秉然瞳孔紧缩,根本没有看到夏听南,他眼里只有那个门后忽然拔刀的男人。
匕首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让人发寒,整个科室乱成一团,有人往外跑,有人僵持着不知道该怎么做,甚至还有人躲得远远地录像。
“你算什么医生!你还我孩子的命!”男人目眦欲裂,对着眼前惶恐不已的医师无情地挥下了匕首。
“啊——”
医生反应不及,抬起的手臂被划了一刀,他恐惧地向周围的人寻求帮助。
但所有人都太害怕了,害怕自己也受到伤害,所以一脸担心地踌躇不前,沦为伪善的旁观者。
男人的匕首举得很高,对准的是医生的脸,显然是下了狠手,要同归于尽。
徐秉然早就没有丝毫犹豫地冲上去,他以最快的速度握住男人的手腕止住男人的动作,但男人的力气很大,用力挣扎着,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
徐秉然的右手不自然地脱力,有点痛苦地皱起眉毛。
“滚开!”男人怒道,甩开徐秉然。
匕首依旧在往下,医生跌倒在地,祈求着有奇迹发生。
徐秉然瞳孔一缩,狠狠地吸了一口凉气,反手抓住男人的脖颈将其翻倒在地。
周围的人再一次尖叫,医生逃过一劫,全身都是冷汗,腿软得动不了。
徐秉然大声喊道:“快走开!”
医生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去摸手机想报警。
旁边有人紧张地喊道:“我已经报警了!”
男人听到报警被彻底激怒:“警察有什么用!他才是杀人犯啊!”
一个健壮的男人反应过来,想上前帮助徐秉然压住行凶者,但后者却举起匕首对准了徐秉然。
徐秉然又看到了那冷冷的刀光,离他这么近。
夏听南觉得自己像在看一场电影,一切都不真实极了,她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徐秉然越过她跑向那个危险的地方,然后哄闹声像是被装进罐子里,蒙蒙的、喑哑的,世界的色彩第一次如此清晰。
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对医院产生恐惧的时候,恐惧却再一次滋生。
那么猝不及防。
晃眼的匕首隐入皮肉,连声音都如此清晰,世界好像都停住了,夏听南能看清每一个人脸上的恐慌表情,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视听效果令她难以控制地犯恶心。
心脏跳得很快,又好像不再跳了。
徐秉然觉得好像并不是很痛,只觉得有液体从身体里流出。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但头脑还算清醒。
那个健壮的男人冲了上来,但行凶者的刀挥得太快了,徐秉然的腹部又一次传来痛感,他只凭身体的自然反应而用力钳住行凶者的手,将其扑倒在地,不让对方有机会伤害其他人。
来帮忙的健壮男人一脚踩在了行凶者的手腕上,终于勉强把他控制住。附近的人终于回过神,一拥而上压住行凶者,抽掉行凶者手中的匕首,把徐秉然拖开。
血剧烈涌出,地上全是凌乱的血迹,几名医生连忙冲过来给徐秉然处理伤口。
“清醒一点!”
“没事的,没事的!”
他们急促地说着。
徐秉然恍惚地想着,夏听南是不是吓到了?
然后他又想,幸亏刚好在医院。
他无力地抬头,视线穿过人群,和远处一脸呆愣、眼底发红的夏听南对上视线。
徐秉然的神色虚浮,嘴唇微动,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
他先是微微张嘴,舌头顶住上排牙,气息从中间穿过,然后又松开,舌头与上颚轻贴,最后安放在口腔内。
徐秉然的心里有家国,有大义,还有一个夏听南,有那么一句话,大意是说把生命和心献给国家,把灵魂献给爱人。但徐秉然觉得自己的灵魂颇为无趣,如果可以,他愿意把赤诚的心与生命献给国家和人民,也献给夏听南,只希望她能接受。
“听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