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有多久没见你

听南 诀别词 7585 字 19天前

夏听南收到消息有点遗憾,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徐秉然是人民公仆,忙也是正常。

等徐秉然全部收拾完回到家已经快晚上九点了,小区里几乎没什么人,老旧的路灯发出莹莹的光,不是很亮,但还是能让人看清路。

他抬头往楼上看,这个位置看不到熟悉的小阳台以及阳台旁边总是拉着窗帘的窗户。

他收回目光,慢慢上楼。

夏听南正趴在床上看小说,忽然听见隔壁的阳台上传出了一点动静。

她跑到窗边,非常快速地推开窗,窗户滑动发出“哗”的声音,窗帘被撞得抖个不停。她一下子探出头,看到旁边阳台上一脸惊讶的徐秉然,他似乎有点被吓到。

“你吃了吗?”

“晚上吃什么了?”

两个人同时问出口。

徐秉然说:“还没。”

夏听南笑道:“我也还没吃。”

她是真的还没吃,原本以为徐秉然最多晚上七点就回来了,所以就想等一等,后来开始看小说,一看就入迷不想动弹,完全忘记自己没吃饭这件事情。

徐秉然点点头,刚想说话却被打断。

夏听南忽然问:“你手上是什么?”

“什么?”

夏听南抬了抬下巴,奇怪道:“你背着手做什么?手里拿着什么吗?”

徐秉然捏了捏指尖的烟头,默不作声。

她嗅了嗅,迟疑道:“你在抽烟?”

徐秉然还是不说话。

见他这样,夏听南又想翻窗过去,说:“你让开一点。”

徐秉然没动,用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她,接着慢慢叹了口气,说道:“走正门,门没关。”

夜晚的天色泛着一些异样的蓝,天上的云层稀薄,甚至都没有风,尤其闷热。

徐秉然房间的空调开得很足,夏听南进来的时候倍感凉爽,她看向徐秉然,后者正在帮她找游戏卡带。

他有很多游戏卡带,有一些借给同事还没还,但剩下的卡带之中也有不少夏听南想玩的。

夏听南说:“你说我要不要也买一个SWITCH算了,否则你自己都玩不了。”

其实她早就想买一台,但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花这笔钱,毕竟她工作的这几年也没省下多少钱。毕业后她就不好意思向家里要钱,因为之前留在外地,所以以往拿到手的工资一大半都交了房租,剩下的吃吃喝喝,几乎是月光。

这也是夏听南决定考回来的原因之一,毕竟住在家里能省下一大笔费用。

两人往客厅走,徐秉然把客厅的空调也开了,然后在电视机上调好游戏画面。

他把游戏机递给她,说:“不用,我不怎么玩游戏,你想玩就来玩。”

夏听南随口问:“不玩你买它干吗?还买这么多游戏卡带?”

他安静了几秒,然后岔开话题问:“你想吃什么?”

夏听南不假思索道:“红烧肉。”

徐秉然点头,然后往厨房走,留夏听南在客厅打游戏。

没过多久,餐桌上就多了三盘菜,不仅有红烧肉,还有豆腐干和白灼生菜,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

徐秉然其实也不会做菜,教程里说放多少食材调料,他就放多少食材调料,没有什么手艺可言,只是方便果腹而随手学的技能。毕竟天天点外卖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在隔壁大队查处了几家违规的知名餐饮店后,徐秉然和同事们一样,更是对外卖敬而远之,能不点就不点。

菜都是徐秉然回来的路上去超市买的,都很新鲜。他在家吃的机会不多,没有屯粮的习惯,这次夏听南突发奇想要一起吃饭,他就顺便买了一些回来,以防下一次夏听南忽然想来吃饭。

夏听南放下游戏机,跑到桌子旁边伸手想拿一块红烧肉吃。

徐秉然看见了,直接抓住她的手:“你洗手了吗?”

夏听南努力挣脱着:“我的手没摸什么。”

徐秉然见她还想用手抓吃的,干脆两只手用力握住了她的手腕,半拉半抱一路把她扯进了卫生间,往洗手台轻轻一推。

“洗手。”

夏听南莫名有点烦躁,于是随手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手,就关掉了水。

徐秉然看到她的动作,走过去重新打开水龙头,抓着夏听南的手往水下淋。

夏听南抗拒地抽手。

徐秉然紧抿着嘴,动作强硬,神情很专注:“既然洗就洗干净一点。”

两个人的手都被冲湿了,在流动的水流中似紧贴又似分离。

徐秉然把洗手液挤在手心,然后抹在夏听南的手背上,泡沫逐渐出现在他们的指缝,徐秉然的手指不断拂过夏听南的指节,紧接着又与之交错,像是在摩挲缠绵。

他们的手臂同样缠绕着,肩膀贴着肩膀,稍有动作就会产生轻轻的碰撞。

微妙的氛围在他们中间发酵。

夏听南头皮有些发麻。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她翻窗弄脏手,又或者是没洗手偷吃被抓包,都会被他拖去卫生间洗手,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不自在。

徐秉然显然也意识到什么,松开她的手让她自己好好洗。

夏听南边洗手边想,看来的确是太久没见了,十几岁的她是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和徐秉然相处不自在,毕竟这可是徐秉然啊!

看夏听南把手上的泡沫冲干净,徐秉然把擦手的毛巾丢给她。

徐秉然的视线一直落在夏听南的手上,看着毛巾拂过她的指尖缝隙,他撇开眼,让她擦干就出来吃饭,然后自己先走了出去。

夏听南跟着徐秉然出去,走到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打算吃饭。

然后,她忽然顿住,抬眼瞪徐秉然,忍不住小声反抗:“既然要用筷子,那为什么要洗手?”

徐秉然说:“卫生点。”

“那也不用搓得这么干净吧?”

“我有强迫症。”

夏听南服了。

吃完饭后,夏听南自告奋勇收拾残局,不仅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还把碗碟全部洗得锃光瓦亮,饶是徐秉然也露出了一丝惊讶的表情。

夏听南叹了口气,带着炫耀的语气说:“我现在已经今非昔比了。”

大四开始,她一个人在外面住,最初徐秉然还会抽空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帮她整理整理东西。直到他们两个开始冷战,她被迫学会各种生活技能,无论是搬家铺床,还是洗衣烧饭。

仅仅过了三年,一位手忙脚乱的少女就变成了现在从容的抠脚大汉,可喜可贺,可悲可叹,连夏妈妈夏爸爸看到她这样都忍不住喊“绝”,后悔没早点让她出去历练一番。

显然徐秉然也想到了那时候的事情,垂下了眼睛。

夏听南想了想,忽然说道:“我们谈一谈。”

听到夏听南说要谈一谈,徐秉然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谈什么?”他问着,弯下腰开始整理卡带。

夏听南的目光跟着他,想看他的表情。但徐秉然低着头总是略过她的目光。

她泄气道:“还能谈什么?徐秉然,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说出来我实在是不舒服,你不想谈没关系,你听我说就好了。”

徐秉然整理的动作变得有些缓慢。

夏听南自顾自认真地说:“当年把你删了是我不对,后来我想加你,可是你一直没通过,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联系你,我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你了。”当年的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伤人,她说起来也有些涩然。

徐秉然说:“没有不想理你。”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混在游戏声中。但夏听南听见了,而且听得很清楚,没有来由的怒火从心中来,原本她的话就多,现在开了个口,就忍不住往外倒。

“当初风风火火追我三四年的是你,所有人都以为你是我男朋友,直接掐灭了我所有的桃花就算了,后来突然消失的也是你。

“你说你没有不想理我,那我加你好友你为什么不通过?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一直不联系我?徐秉然,就算你不喜欢我了,但咱们一起长大,怎么也算是一家人吧?

“再往前说,实习那时候,我和那个男同事什么事都没有,你就突然找上人家。”

她开始翻旧账,打算把事情都说清楚。

大四的时候,她在学校附近一家外企实习,住的是公司宿舍。

当时徐秉然还在当特警,每天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几乎没有假期可言,但他依旧尽量抽出时间来找她。次数多了,和她住同一幢楼的同事多少都对徐秉然有些印象,更别说徐秉然长相和身型都出挑,想让人不注意也难。

那时候刚好有个男同事和她在做同一个项目,两个人话都比较多,关系还算可以,经常一起吃饭,有时候还一起下班。

她不知道徐秉然为什么有对方的联系方式,而且两人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深入对话了一回,之后那位男同事明显开始疏远她。又过了没多久,公司里就传出了一些比较难听的谣言,诸如她乱搞男女关系之类的,而且越演越烈。

就算夏听南再乐观,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何况那段时间她很忙,心情一直有些抑郁,再加上连续几次撞见别人在背后诟病她,她就像油桶被点着火,炸开了。

怒气需要有一个发泄的对象,于是她把枪炮对准了她所认为的始作俑者——徐秉然。

后来回过头来想一想,徐秉然是什么人她哪能不知道,其实她最应该骂的分明是那位男同事,不知道往外传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但她那时候太年轻,有着现代人常有的毛病,还是欺软怕硬,擅长窝里横,习惯把气往自己人身上撒。何况徐秉然锲而不舍的追求早已让她烦躁不已,长久压制的怒意找到爆发点,她一气之下删掉了徐秉然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来徐秉然来找过她几次,但她那时候还在气头上,于是都狠下心避开了。等到她逐渐冷静下来想把徐秉然加回来,徐秉然却没有再理过她,她自然而然地认为徐秉然终于放弃了喜欢她这件事,甚至生她气了。

之后实习结束,从那家公司离职,离职前她还和那个男同事大吵了一架,然后写论文、准备毕业答辩、找工作、换工作、全身心投入考公考编,事情堆积着过来,变得无比忙碌,就更别提和徐秉然联系。而且也有赌气的成分在,毕竟她也是要面子的,联系了徐秉然这么久没有得到回应,之后自然就不再坚持联系他。

徐秉然站直身子解释道:“我没和你那个同事说什么,我也没想到他会那样,对不起。”

“没有没有,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当时太过分了。”看到他这么果断地道歉,夏听南顿时熄了火,表情有些赧然,明明是她想好好地和徐秉然道歉,“我才是对不起,我那段时间太暴躁了,所以你不生我气了吧?”

徐秉然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摇头。

她又问道:“所以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加我?”

徐秉然沉默了两秒,说:“不想理你了。”

“啊?你刚刚说过没有不想理我。”

“我说错了。”

“真有你的。”

“还行。”

夏听南好气又好笑,不过整个人倒是彻底舒坦了。和徐秉然重逢之后,她就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如今开诚布公地说完自己的想法,顿时感觉心里的一根刺被连根拔起。

误会如果不及时解释,是很容易被放大的,分明是这么小的一件事,却莫名其妙让他们冷战了三年多。

这几年她不是没有关注过徐秉然,她知道徐秉然每年都会找机会回来看一看她爸妈,但可惜从来没有和他撞上过一次,她以为徐秉然是在故意躲她;她知道他的仕途一帆风顺,但不知道他调回来了,她以为徐秉然是不打算回来的;她也知道徐秉然问过她的情况,但一直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以为自己和徐秉然回不到以前了。

夏听南冷不防地喊道:“徐秉然。”

徐秉然抬眼看她。

她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挺想你的,真的。”

徐秉然怔了一下,忽然抿着嘴笑了,露出夏听南熟悉的单边酒窝和温和的眉眼。

他说:“我也是。”

夏听南笑盈盈地问:“那我们以后不冷战了吧?”

徐秉然在她期待的目光下缓缓点头。

于是接下来的每一天,夏听南都来徐秉然家里打游戏,十分刻意地在徐秉然面前刷存在感。徐秉然有时候会和她一起玩,有时候只是看着她玩,就像过去一样自然。

徐秉然知道她愧疚于当时误会他,对他说出那些过分的话,其实他已经记不清夏听南到底说了些什么,也可能是他刻意遗忘,好像只是简短的几句话,诸如就算喜欢那个男同事也不会喜欢他,又或者是觉得他很烦,不想再看到他。

现在看起来能很容易分辨出这是气头上的话,但在那时候的确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心理上的失落让他难以呼吸、不知所措、难以入眠,到现在回想起来心中依旧是钝钝地痛。

他也挫败于夏听南不相信他的这个事实,也无奈于夏听南连一点心动都不愿意施舍给他,到后来逐渐接受了一切。

人生是很奇妙的,它总是会让你在某几个充满意外的瞬间想明白一些事,然后把失控的航线重新拉回正确的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