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地震跟你有什么关系，捡了个布娃娃回来。”家丽不懂老五的逻辑，“告诉你们，不准偷人家东西。”

“没偷！”老五老六异口同声。

家丽累了，说要躺一会儿。小玲和家喜便到棚子外头玩。常胜回来，见家丽在睡觉，也到外头，对着河水抽烟。他见不远处的坝子上，女儿小玲和家喜正拿着一本书，翻来翻去，不禁好奇。老五老六最不喜欢看书。尤其老五，学习成绩差，还留了一级。如今在残阳下看书，精神可嘉。他何常胜的女儿，到底都识字了。

烟抽尽了。常胜走过去，慈祥地说：“看什么呢？”

小玲和家喜唬了一跳。小本子跌出去，骨碌碌往下滚出几米远。常胜步子大。未待小玲动步他便过去捡起，一看，少女之心，手抄本，字密密麻麻，本子快被翻烂了。

是黄书！常胜脑中轰然一响：“这哪儿来的？”

小玲和家喜吓得面容失色：“捡的……”

“哪儿捡的？”简直是雷公。太凶。

“汤振民家后头。”振民跟小玲、家喜年纪相仿。

“回家去！”常胜喝道，小玲、家喜拔腿就跑。常胜又喝，“这书的事，不许跟任何人说！”小玲、家喜唯唯。

走远了。家喜问小玲：“那本子上到底写的什么？”她没有小玲认字多。孰料小玲也是个半吊子，但她不愿意承认，没面子，“讲七仙女的事。”家喜十足关注：“快，说说，七仙女怎么了。”小玲见家喜有兴趣，也就有了叙述欲望，便摆足架势，用那种娓娓道来的口气，“说以前，王母娘娘有七个女儿，个个都很美。”家喜插嘴：“那不跟我们差不多，不过咱家少一个，才六个。”小玲看了老六一眼，继续说：“七个女儿有一天觉得天界无聊，就打算下凡看看，谁知道一下凡出事了，老七不愿意学红宝书，被革委会关起来了。”

离奇，还有红宝书，革委会。家喜追问下文。小玲说：“关起来之后，监牢里面有个知青小伙，叫董永。他偷偷把这个仙女放出来了，两个人坐火车，要去北京找毛主席告状。”

家喜较真：“毛主席前几天去世了，还怎么告状，你胡说。”

“这是故事里。”小玲解释。

失却了真实感。家喜不愿意听了。到家里棚子前，遇到老四家欢。家欢见家喜手里抓个布娃娃，问：“老六，哪儿弄的。”

“要你管！”老六冲她喊。老四遇到对手，不忿，“哟嗬，我是你姐，你就得听我的！”

家喜不服压，把门口水舀子往地上一摔：“姐又怎么啦？谁有理我听谁的！”家欢急得跳脚，说这小丫头片子，以后不得了。

河堤上，常胜借着最后一点天光，一口气读毕《少女之心》，好看，有吸引力，看得人血脉偾张。即便是他这个生过那么多孩子的大男人，也有点脸红心跳。这是个跟一般读物不同的东西，手抄本，他听过。七五年三月全市禁娼、扫黄，据说收缴不少淫书和手抄本。再翻翻看，不对，字迹有些熟悉。大老汤家流出来的。像大老汤的字，又有点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