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划拳?”常胜又问。
建国问什么样的。
“哥俩好五魁首六六六。”常胜说的是淮南本地酒令。建国说没问题。说着,两个人就拉开架势,真的划起拳来。常胜老输,输了就喝,喝了高兴。一会儿,一瓶大曲干掉,老太太见气氛正好,不忍打断,跑去刘妈家借酒。因为女儿秋芳跟为民的事,刘妈一直过意不去,总感觉秋芳像“半路截和”,对不住何家。所以近来走动也少。今见老太太兴冲冲过来借酒,知道有喜事,问:“来了谁个?”老太太来不及多说,只说是家丽的朋友。“对象?”刘妈好事,问。老太太说差不多,说完就拿了酒赶紧回去。两个男人还在酣斗,再满上。
下酒菜来了,油炸花生米,还有两只现做的猪蹄。老太太亲自下厨,切成八块。端上桌,家欢第一个发馋,举着筷子要夹,被美心用筷子拦住:“慢点,大人还没吃呢。”又对家丽,“给你爸和建国夹一块。”
家丽只好遵命,分别夹了。她实在看不惯一家子人发烧似的热闹。她吃完了,但还是陪坐着,家里好久没有这样喜乐高亢的氛围,她不忍心让这一切快速消失。一个是爸爸,一个是报名参军时认识的军人。这两个男人被一众女人包围着,家也更像个家了。酒喝多了,建国岿然不动。他皮子黑,酒精似乎根本无法让他脸色起变化。常胜就不同了,皮子白,从耳朵红到脖子根,话也多起来,“建国,你早就应该来,还应该常来,咱们爷俩儿喝喝酒,不对,是哥俩儿,咱们哥俩儿好……痛快痛快……”建国依旧清醒,但一点不应付。他从小没家,父母双亡,靠组织养大,培养成长。现在忽然介入到这么一个大家庭中,建国感到温暖,安全。他和屋里的其他女孩不同,她们都想要早日独立,脱离这个大家庭。建国却是渴望置身其中的。
“咚”的一声,常胜醉倒,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女人们又手忙脚乱,要把他弄到床上。怎奈常胜身高体沉,家丽抬他的头,家文、家艺、家欢几个抬他的肩,挪动艰难。
建国站起来,道:“我来。”说着,半弯下腰,几个人把常胜弄到他背上。起!别看建国个子不高,可背常胜这个大汉,却轻松自如。迅速安顿好了。
该告辞了,建国跟每个人握手,道别。
老太太高兴劲还没过去,一个劲儿说常来。又推家丽:“去送送,去送送。”其他人都不许跟着。家丽只好把建国送到院子门口。老太太在后头撵:“再多送两步,别那么懒。”
两个人无奈,只好出去再多走走。
“不好意思。”家丽笑着。
“怎么这么说。”
“你看我们这一大家子,”家丽欲言又止,“闹腾。”
“热火朝天的氛围,朝气蓬勃的状态,我很欣赏。”
“给你添麻烦了。”
“家丽同志,千万别这么说,这是我的荣幸。”
“别家丽同志了,叫我家丽就行。”
“家丽。”建国伸手,“我们还会再见吗?”问得直接。家丽好笑,打趣道:“我还没作古呢,当然可以见。”
建国朝家丽敬了个礼,转身沿着巷子走了。何家丽目送,那不算高大,却十分挺拔的背影。她突然觉得好笑。没有任何征兆,老天爷把这个人送到他们家的生活中,给一家老小带来了欢乐。建国是个崭新的人。
他新到全家人都没有任何理由去讨厌他,唯有喜欢。他的出身,他的工作,他的素养,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和这个家庭那么契合。老太太骑瘦驴——严丝合缝。一顿饭,倒像是失落多年的朋友或者亲人重新回归。没有尴尬,哪怕处处是尴尬。没有防备,哪怕处处求表现。家丽觉得,跟建国相处是放松的。这是和为民在一块儿的时候不具备的。跟为民在一块儿时刻紧张。因为他们彼此都背着“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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