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公主伺候镇国公主睡下后,已经是戌时了。

或许是因为刘俱刘衍的死让她大受打击,她明显苍老了许多,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柔嘉公主本是想送她回桃源山庄,偏偏她又病了,太医认为不宜旅途奔波劳累,便让她等养好了身体再动身。

看着自己的子侄一个个走在了自己前面,她的心真的伤透了。柔嘉公主每日陪着她说话,只盼能逗她开心一点,她的皇姑祖却总是劝说着她离开定京,跟她回桃源山庄。

“皎皎,你在定京我不放心,跟皇姑祖回桃源山庄吧,皇姑祖给你找一个好夫婿,只有看着你平安喜乐,我才能走得安心啊。”

柔嘉公主急忙打住了她的话头,柔声道:“皇姑祖,您长命百岁,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镇国公主苦笑摇头,握紧了她的手道:“老了,真的是老了……一次次地,白发人送黑发人,昨夜里皇姑祖竟梦见你也……”她打了个寒颤,“皎皎,皇姑祖再承受不起这样的事了,你知道皇姑祖最疼你的,你就听听话吧……”

柔嘉公主为难地垂下眼,好不容易才将镇国公主哄睡着了。

烛光下,她的白发似乎多了不少。

她才想起,皇姑祖也已经是花甲之年了,只是过去她总是精神矍铄的样子,容光照人,竟让人忘了她的年纪了。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自己一心疼爱的小公主,是个满心阴谋诡计的恶毒女子……

柔嘉公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摇摆的心重新坚定起来。

不,她不会知道的。

蔓儿将一封信交到了她手中,她低头扫了一眼,淡淡道:“可以动手了。”

不过几日,执墨便依照慕灼华的指示,将搜寻到的所有证据都呈交到慕灼华面前。

慕灼华没想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要容易这么多,或许是事出匆忙,或许本就是欲加之罪,对刘衍的那些栽赃,并不难找到反驳的证据。比如横征暴敛这一条,说他在封地苛捐重税,以至于民不聊生。但刘衍多年未回过封地,封地的赋税也没有进过他的口袋,庄文峰之流假借朝廷的名义横征暴敛,并非刘衍之过。

还有一条,指称刘衍纵奴行凶,定王府的下人骄横跋扈。执墨查过,那个死者本是个恶霸衙内,强占良田,逼|奸民女,苦主走投无路,恰被刘衍撞见,刘衍查明了真相,令手下侍卫斩杀恶霸,可如今那个苦主却受沈惊鸿威逼利诱,忘恩负义指称是刘衍纵奴行凶。

慕灼华一页页翻看证据,得到了她所想要的一切,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执墨见慕灼华神色有异,好奇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多了。”慕灼华放下手头卷宗,神情凝重,“也太明显了……”

她本以为,沈惊鸿为人小心谨慎,纵然是构陷,也会把证据做得天衣无缝,但执墨查到的这一切,却错漏百出。

为什么?

沈惊鸿是料定了刘琛对刘衍恨之入骨,才连这表面功夫也不屑去做了吗?

慕灼华终究还是按住了这份证据,没有急于给刘衍平反。但她这么想,却有人不这么想。

早朝之上,世家联名上奏,弹劾大理寺卿沈惊鸿罗织罪名,残害忠良,而蒙受冤屈的,正是为国尽忠一世的定王刘衍。

慕灼华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沈惊鸿深处旋涡之中,面对众人的口诛笔伐,他气定神闲,容色不变。

脑中一个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慕灼华呼吸一窒。

之前沈惊鸿为了给刘衍罗织罪名,威逼利诱不少人做了伪证,如今这些人竟纷纷倒戈,刑部尚书押着一众诬陷诽谤定王的官员上朝,让他们当着群臣对面指证沈惊鸿。

刑部尚书愤然道:“沈惊鸿诬告定王滥杀无辜,但经微臣查证核实,被杀之人乃罪有应得,此人为强占他人数百亩良田,竟将一家人活活烧死,将其妻女掳掠为奴,此事有一村之人可以作证,定王除暴安良何罪之有?沈惊鸿却无视村民供词,只听那贼人的家人一面之词,就以此判定王大罪!”

跪在殿下瑟瑟发抖的,正是被定王杀了儿子的前户部员外郎,此刻已经面无血色,伏倒在地。

刑部尚书怒道:“陛下面前你还不从实招来,你那儿子肆意妄为滥杀无辜,罪有应得!”

员外郎趴在地上大哭:“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是沈大人逼小人这么说的啊!”

周次山出列,放声怒道:“沈惊鸿状告定王横征暴敛,但众所周知,定王十年不曾回封地,甚至未曾取过封地一分税银!江南府苛捐重税,乃是地方官员贪墨渎职,盘剥百姓,监管不力,这是吏部失职!沈惊鸿曾任考功司主持考绩之事,对此事应最为清楚,却置事实于不顾,构陷忠良,意图为何?”

兵部尚书亦道:“若说定王违背军令,更是从未有过之事。沈惊鸿以雁城之战,定王私纵北凉大将忽尔塔一事告定王违背军令,但竟查实,此事乃定王与当时的主将徐老将军共同商议之后定下的计策,只是为了让北凉上当,之后北凉君臣离心,陈|军大破北凉皇城,足以证明定王谋略过人,有功无过!陛下,此事亦可以召徐老将军上殿对峙!”

刘琛阴沉着脸看着六部尚书轮番上前指证沈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