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宴有些动容,半晌五味陈杂道:“是。”
他停了一停,踌躇道:“之前我——”
沈荨打断他:“我有话要跟谢瑾说,军师和我一起么?”
崔宴往后退了两步:“我就不去了。”
沈荨在高处,凝视着低处的那一人,略动了动缰绳,正要策马下行,山坡另一边的一丛枯草中,突然窜出一个身影,远远朝马上的沈荨狠狠瞪了一眼,疾疾往营地里奔去。
沈荨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谢思,她自回到望龙关大营后,还未见过这小鬼,她知道谢思来了望龙关后被安在李覆的叱风营,平日就睡在百人的大帐里,和最底层的士兵混在一块儿,但她直到此时,还未有时间和谢思好好聊一聊。
她正要调转马头往谢思的方向去,身后的崔宴止住她:“我去。”
沈荨犹豫片刻,道:“也好。”
她转过头来,看见谢瑾的身边已多了两人,是宋珩和凌芷,这两名将领沈荨知道,在北境军中是追随谢瑾已久,亦很尊崇他的人,这时抽空过来关心一下阴炽军的情形也不足为怪。
沈荨打马下了坡地,缓缓往那边走,宋珩凌芷立刻朝她望过来,凌芷下马朝她行了一礼,宋珩也不情不愿地招呼了一声:“沈将军。”
沈荨“嗯”了一声,看向谢瑾:“谢统领,借一步说话。”
谢瑾微微一笑:“沈将军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宋珩也道:“对,沈将军对阴炽军又有何吩咐,我们也一起听一听。”
凌芷将宋珩衣袖一拉,翻身上马使了个眼色,又朝沈荨行了一礼,扯着宋珩的马缰走了。
沈荨驭马前行几步,调转马头与谢瑾并肩而立,两人一同瞧着前方火堆边渐渐稀落下来的人影,两名工匠已经收了工具,在整理箩筐中还未用到的面具。
火光憧憧中沈荨的侧脸被映得通红,谢瑾瞄了她一眼,随即收回眼光。
“人到齐再整顿一日后,我会率军出发去黑龙堡。”他低声道。
“需要马么?”沈荨问。
谢瑾摇头:“不用。”
沈荨没再问,谢瑾再瞧她一眼,她微微虚着眼睛,睫毛扑扇着,还伸手扇了扇飘散过来的烟尘灰烬。
他忍不住改了主意道:“这边烟大,要不还是去一边说吧。”
沈荨没做声,下了马跟在他后头往边上走,两人一前一后行至坡下一棵枯树边,她揉了揉眼,朝他望过来。
谢瑾看了看周围,背过身将她笼在阴影里,抬起她的下颌,俯身轻轻吹去她眼睫上沾的灰尘。
沈荨仰着脸一动不动,黑暗中被沙迷过的眼角微微泛着红,眸中闪烁着隐约的波光。
那盈盈碎光一点一滴漾在他心湖上,谢瑾胸腔鼓动,里头软得一塌糊涂,强撑着退开两步。
这是个错误,他想,或许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好一些,他不该带她来这里。
沈荨垂下眼:“你出发后先往西绕五里,孙金凤和冯真已经率领荣策营从西境往这边赶,我让他们在蟠龙岭附近暂时扎营,他们会在那儿等着你们,荣策营有五千将士,也就有五千盔甲,你挑五千人换了以后再去黑龙堡。”
谢瑾心房悄动,注视她片刻,轻轻笑了:“不需要。”
沈荨眼中现出一丝坚持:“换甲的事不会有别人知道。”
“真不需要。”谢瑾温声道,那青铜面具上的刻纹在夜光之下狰狞而凶恶,冷酷地贴合着高挺的鼻梁,面具下的一双眼睛却柔如星光下轻波荡涤的大海,一波波的温浪涌过来,她觉得有点招架不住了。
她看了看周围,这株枯树生在坡下的低矮处,前方不远是一片已经搭好的营帐,正正好将这一处卡在一个角落里。
虽然隐蔽,但两个人一同消失的时间太长,终归是不好。
凄冷的月光从枯树枝丫间钻下来,有一线正正投在谢瑾面上,沈荨没能控制住自己,伸手抚上那泛着幽冷光芒的面具,谢瑾即刻站前一步,再度将她挡在树干与自己的身躯之间。
他低着头,由得她的指尖在那面具上细细勾画,画出一腔缭乱的心思牵念。他亦伸手,将自己落在她颈间的几丝乱发挑开。
他压抑的呼吸落下来,到了她脸上,只剩下凉凉的一线轻风,沈荨恍然回神,收了手身子往后一缩。
他忍不住靠过来,冰冷的金属挨到她脸上,她不觉轻抖了一下,感觉颈后的汗毛一下全都竖了起来。
他俯着身,唇几乎贴到她唇上,玄色衣袍下的胸膛微微起伏着,交领之上的喉结不断滑动,但他终是没更进一步,只是感受着她唇间呼出的气息。
沈荨定定神,目光从他颈脖间撇开:“一切小心,不管你需不需要,荣策营都会在蟠龙岭暂驻,孙金凤会带人在黑龙堡东面的高地上看着,若有需要,以烟弹发出的信号——”
谢瑾打断她:“你会去吗?”
“我……”她犹豫着,思绪有点空,因为感觉到他一只手臂揽了过来,手掌贴上自己后腰。隔着铠甲,他掌心的温度应该并未传过来,但她仍是觉得后腰处似乎有一片热意传开,那只手掌稳稳地托着她的腰,他坚持着,像是在催促她下定决心。
“你会去么?”谢瑾重复道,掌心用力,把她往自己怀里按了按,沈荨的一侧肩膀贴上他鼓动的胸膛,他的下颌抵在她一侧耳窝,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耳廓,呼吸不再是温凉的,而是一点点变得灼热,将那柔软的耳廓煨得暖暖的,红红的。
沈荨从他肩上望出去,前方营帐的拐角外现出飘忽的火光,远处人来人往,像是另一个世界。
她偏头躲开他亲昵的动作,揪住他胸前的衣襟,咬了咬唇,道:“好吧,我会去,好好打一场漂亮的仗给我看。”
谢瑾唇角上扬,眸中也漾着笑意:“遵命,沈将军。”
沈荨放了他的衣领,又替他把衣襟抚平:“现在放开我,再把你的手拿开。”
“这个就不能遵命了,”谢瑾没收手,眸子里笑意淡去,只倒映着清冷的月光,像是有一丝孤注一掷的脆弱:“再一会儿就好。“
他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她腰后,双手交扣在一起一用力,几乎把她的双脚都从地面上抱离,他把头埋在她颈间,低声道:“这是阴炽军的第一场仗,凶刀出鞘长戟相斩,封喉一战饮尽鲜血,我一定会胜——而我也绝不会容许自己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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