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两个少年越说越起劲,沉浸在了武学探讨的世界,以及对施家老爹从头到脚的各番猜测与惊叹中。
这边的施宣铃却是缓缓扫视了一圈屋子,屋中竟还是当年她阿娘在世时的摆设,一丝一毫都没有动过,尤其是那面梳妆镜。
施宣铃记得太深了,她一步步走上前,眼眶一热,对着那面泛黄的镜子,茶色的一双眼眸里竟泛起了泪光。
她当年就是在这面梳妆镜前,最后一次替母亲梳发。
手腕上的铃铛颤动摇晃着,少女纤细的手指徐徐抚上了那镜面,镜中人影隐隐约约,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似乎又听到了多年前那个午后,阿娘在床上招手让她过去,对她柔声说出的那番请求:
“小铃铛,你扶阿娘到那梳妆镜前,替阿娘梳梳头发,再用手沾点唇脂抹到阿娘嘴上,好不好?”
那个午后有点闷热,施宣铃支开窗子,一缕清风吹进了屋中,吹得床头的帘幔都微微扬起,露出了阿娘那张苍白而消瘦的面容。
她缠绵病榻,已在床上躺了许久,难得那日竟然有了一点精神,彼时才九岁的小姑娘满心欢喜,还以为是阿娘的病情有所好转,可年幼的她却忘了,世间还有个词,叫作“回光返照”。
那是她最后一次替阿娘梳发,用的正是阿娘最喜欢的那把绿檀木梳,她一边轻哼着族里的歌谣,一边慢慢地理顺着阿娘的长发。
因为生病的缘故,阿娘原先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变得枯燥暗淡,梳起来十分费力,小姑娘却极有耐心,小手握着阿娘的长发,一丝一缕地替她理顺。
镜中人苍白憔悴,唇无血色,忽然叹了一声:“小铃铛,阿娘现在是不是……很难看?”
那时的施宣铃手心一颤,差点握不住梳子,却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盈盈道:“不不不,一点也不难看,阿娘美得像仙女一样!”
“你就会哄阿娘,明明我已病如枯槁,憔悴不堪,哪怕没有生病时,你阿娘也一直不是什么美人,还好你生得像你爹……”
<div class="contentadv"> 提起施仲卿,镜中人唇边又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连脸上都像有了点血色般,恰如凛冽冬日拂过了一场春风。
“你爹他啊,才是这世上顶顶好看的人,他长得俊逸灵秀,皎皎若月,当真宛如仙人一般,他是我在这世间见过最美好的男儿……”
往日里就沉默少言的阿娘,在生病后愈发不怎么爱说话了,这还是她在病后头一回这般兴致勃勃,一口气说上这么多话,可内容竟然是在夸施仲卿是个举世无双的……大美男?
阿娘大约是病糊涂了,施宣铃想到她爹那严肃古板的模样与气质,撇了撇嘴,却到底没去反驳她阿娘,只是继续埋头替她理顺着一头长发。
说不准当年阿娘在青黎大山外救下她爹时,她爹还正值韶华,意气风发,眉头不会成日皱着,也不会一直板着张脸,一副忧国忧民,苦大仇深的样子,或许他那时的确是个美男子也不一定?
施宣铃正在心里各种替母亲圆话时,镜中人却又笑了笑,声音更加缥缈了,似从天边传来一般。
“小铃铛,你快帮阿娘把头发梳好,我要打扮得好看一些,阿娘要去找你爹了,我要去见他一眼,告诉他,这些年我在青黎大山中,没有一日不想着他……”
语气是欣喜的,却不知怎么,又带着一股无名的哀伤,施宣铃下意识道:“爹上午才来过一趟呢,他说晚点还会过来的,阿娘不用着急,晚上就能见到爹了,不是吗?”
镜中人没有说话,屋中静了许久,才响起幽幽一叹:“是啊,不用急,迟早都能见到的,都能见到的……”
阿娘似乎很疲惫,声音也低了下去,如同梦呓般:“很快就能见到我的阿丑了,他会等我的,他一直在等我,我晓得的……”
阿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