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林巷,吕公著祖宅。
丝竹管乐之声奏起,歌女翩翩起舞着。
吕公著、韩绛两人,并坐在一起,看着在堂上,正在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的韩谕、吕好问。
两位宰相都是欣慰的一笑。
“晏元献公词曰:家人并上千春寿,深意满琼卮。绿鬓朱颜,道家装束,长似少年时!”韩绛感慨着:“看到谕儿与好问侄孙,老夫便想起当年与晦叔在此地的种种……”
“昔年,晦叔与老夫,也是如此年纪,也是如此良夜,也在这明月下,少年同坐,把臂同欢……”
吕公著听着,也是感慨一声,万分的怀念。
旧年,韩家三昆仲,与他吕家三兄弟,都是在这榆林巷的祖宅相识相知的。
两家人的子弟里,他吕公著年纪最小,也最受到哥哥们的关照。
然而,如今一切物是人非。
他的长相吕公绰、从兄吕公弼先后去世。
韩家的韩维、韩缜,则都分落在天涯,下次再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韩绛继续说道:“明岁正月,老夫就打算上表致仕了!”
“啊!”吕公著震惊的说道:“公何出此言?”
“自公辅政以来,国事日渐好转,朝野上下安定,王师克凶擒丑,四夷来朝……”
“公正是大展抱负之时,怎起了去意?”
韩绛摇着头,笑道:“老了!老了……”
他笑眯眯的拿起酒杯:“孙伯纯(孙冕)诗云:人生七十鬼为邻,已觉风光属他人,莫待朝廷差致仕,早谋泉石养闲身!”
“老夫今年七十有四,是该致仕,退位让贤了。”
吕公著听着,若有所思。
他听出来,韩绛话里面的意思了。
因为孙冕的诗还有后半阙:去年河北曾逢李,今日淮西又见陈,寄语姑苏孙刺史,也需重抖旧精神!
孙冕写完这首诗,辞官而去,退隐山林。
所以……这是在说给他听呢!
这是在点醒他——吕晦叔啊,你年纪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怎么风风光光的退下来了。
重点是——不要拦着年轻人的上进路。
免得让年轻人看着生厌,给子孙平白的招惹祸端。
可吕公著哪里舍得?
他的抱负和理想,还没有施展呢!
所以,他只是笑笑,就举起酒杯:“还请韩公满饮。”
韩绛也不再提这个事情了,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这种事情,点到为止,听得进去,听不进去,都和他无关。
便转移开话题问道:“晦叔听说了没有?”
“嗯?”
“今日,李邦直面圣时的那些事情……”
吕公著点点头,这个他自然清楚,因为这个事情就是他怂恿李清臣去做的。
准确的说,是都堂今日轮值的宰执们的共同推动的。
大家一起鼓动、暗示、怂恿着李清臣当这个出头鸟。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大家都看出来,李清臣在跃跃欲试,所以轻轻推了一把而已。
大家都是很想进步的。
哪怕是吕公著这個宰相,也是这样。
在大宋,哪怕做到了宰相,进步空间依然非常巨大。
爵位、食邑、待遇。
以及致仕后享受的朝廷礼遇。
更何况,当今天子还开创性的发明了元老辅政的概念。
看看文彦博如今享受的待遇。
吕公著心中如何不起念想?
如何不想将来也混一个太师、司空的头衔,然后被拜为‘平章军国重事’,享受一把宰执起肩舆,御前减一拜的待遇?
吕公著道:“李邦直面圣后,便去了庆寿宫,上禀两宫,两宫诏准,命付学士院草制。”
“如今,学士院里的范尧夫和刑和叔,当在连夜草制制词,只待明日宣麻除拜。”
章惇进封高平郡开国侯、超授正议大夫,并兼安南道宣抚使。
这肯定是要宣麻,以表重视。
狄咏虽然不能直接正任,但是,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这个官职,属于传统的三衙管军之一,自然也要宣麻拜将,以示郑重。
“宫中没有人说闲话吧?”韩绛问道。
“谁敢离间天家?”吕公著严肃的说道。
此事,庆寿宫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得不知道。
不然,就不体面了!
韩绛嗯了一声,对此不再做点评。
他今天特意休沐在家,就是不想搅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