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是从即位开始,坚持至今的表现。
看的朝野大臣是目瞪口呆。
堂堂天子,天下之主。
所食每日三餐,每餐最多三菜两汤而已。
只有在陪同太后、太皇太后用膳时,才会多加几道菜。
其身上穿的常服,四季都是太后、皇太妃亲手所织。
只有上朝时,才穿内侍省所献的公服。
而他今年官方的说法,也才十一岁罢了。
十一岁的少年官家,以身作则,节俭好学,仁圣宽厚。
对朝中大臣的人心激励和振奋效果自不用说。
这也是,无论新党还是旧党,现在都肯在朝中和衷共济,捏着鼻子一起办事的原因所在。
错非这位官家,以身作则,以圣人之道,要求自身,同时向朝野大臣表现出了他的能力和手腕。
新党、旧党,早在朝中打起来了。
旁的不说,单单是司马光,恐怕早就撂挑子跑回洛阳了。
那里会像现在这样,留在朝中,委屈求取的和新党那些大臣同朝为臣?
司马牛,可不是那么好劝服的。
能让司马牛都留在朝中。
司马光都能留下来,其他旧党大臣,哪里还敢跑?谁还敢撂挑子?
吴安持听着,低着头,他有些搞不清楚,蔡京到底想和他说什么?
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蔡京说的那些话。
开玩笑!
堂堂天子,天下之主,还是少年即位,幼冲在朝的君王。
会一日三餐,每餐三菜?
会所服节俭,所用俭朴?
骗谁呢?
大宋是个什么情况?吴安持心里面明明白白。
士大夫们虽然满口仁义道德,表面上个个心怀天下,实则一个个私下男盗女娼,几乎人人以权谋私。
亲戚朋友故旧门生,不问政绩,皆从堂除。
家家户户的子弟们,那个不是穷奢极欲,挥金如土?
衙门里的公使钱,就和他们家里的零花钱一样,被衙内拿着到处开销。
现在,蔡京跑来告诉他,深宫长大的小皇帝,不过十来岁,就躬以节俭,用以俭朴?
对此,吴安持只有一个评价:呵呵!
不过,这一点也不妨碍吴安持开始拍马。
“真是圣天子临朝,古所未有啊!”
“下官在滑州,也略知一二,今蒙明府开教,深为天下幸之!”
蔡京眯着眼睛,微笑着看着吴安持,然后低声问道:“所以啊,本府才要说,吴公何其不智?”
“当今官家,躬行孝道,行则俭,用则朴,学则圣人之道,以天下苍生福祉为念。”
“吴公却当街行凶,暴虐于孤儿报童……”
“不瞒吴公,官家闻之,非常失望呢!”
“所以,官家才要命本府来对吴公降下德音……”
“吴公,您的圣贤书,到底是怎么读的?”
吴安持顿时冷汗淋漓。
蔡京的话,让他心惊肉跳。
“明府……明府……”吴安持只能抓着蔡京的衣袖子,说道:“还望明府看在拙妻与明府之弟媳乃是姊妹的情分上,指点一二……”
“下官该当如何挽回?”
“吴公当认错!”蔡京眯着眼睛,对吴安持循循善诱起来。
“当写一封言辞恳切的谢罪书!”
“如此,官家定会宽宥!”
吴安持听着,目光闪烁了一下,立刻就道:“写!下官这就去写!”
蔡京微笑着点头。
只要他写了认罪书就够了。
吴安持只要认罪,就等于坐实了官家给他的评价。
跋扈!
暴虐!
不行圣人之道!
不读圣人之书!
…………
翌日早上,赵煦醒来的时候。
冯景就已经在榻前等候了。
“大家,文太师今日早间,上了劄子入宫……”
“哦!”赵煦点点头,文彦博的速度不慢啊,居然这么快!难道他昨天晚上加班了?
赵煦本还以为,得等到今天下午左右,文彦博才会跟进呢!
“两宫慈圣怎么说的?”赵煦问道。
“两宫慈圣已命人誊抄了太师的劄子,并送三省有司及中司。”
“哦!”赵煦点点头。
“另外……”冯景低着头,接着汇报:“臣还听说,似乎待罪开封府的权知滑州,也上书请罪了。”
赵煦眼睛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蔡京肯定会帮他将这个手续办好的。
现在,吴家人不用争了。
吴安持自己认罪了!
这可太好了!
赵煦从御榻上起来,立刻有女官上前,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然后,今天的早膳,就被端了进来。
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一碗豆腐脑,两块小奶酪,加上两个煮熟的鸡蛋就算是一餐。
……
庆寿宫。
太皇太后看着被送到她面前的那一封吴安持的谢罪书。
“吴充当年在朝的时候,老身看着还行啊。”
“怎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儿子!”
太皇太后感慨着,将手里的谢罪书,放到了一边。
堂堂宰相之子,朝廷大臣,却当街殴打两个孤儿出身的报童。
事情不大,但对这位太皇太后来说,太丢人了!
关键,这事情现在好像还闹大了。
今天一早,太师、平章军国重事文彦博都特别上了劄子,提及了这个事情。
文彦博的劄子上写的那些东西,有好多太皇太后都感觉是写到了自己心坎里去的。
比如说,文彦博说,现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保佑拥护官家,用仁恕宽厚之教,躬俭持廉,所以有远方之国来朝。
但吴安持身为朝廷大臣,一州知州,却在京城之中,天子脚下,对两个报童公然行凶。
这实在是有违‘太皇太后、皇太后之教’。
而且,文彦博还很担心,这种风气若是放纵不管的话。
万一以后,别的人纷纷效仿,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这大宋天下,恐怕吃枣药丸。
此外,文彦博还说,现在太皇太后的坤成节在即,天下列国朝觐使团,也都在陆陆续续入京。
万一列国中人,知晓了这个事情,会不会有人揣测‘大宋不修吏治’甚至是‘放纵大臣,鱼肉百姓’。
天下列国怎么看呢?
友邦惊诧了,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看完,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写到了自己心坎里。
她老人家,辛辛苦苦这么久,就想过一个舒舒服服的生日,怎就这么难?
总有人想给她添堵!
如今,再看吴安持的谢罪书,太皇太后心里面自然是不满的。
因为在她看来,吴安持的谢罪,可谓毫无诚意。
他只是单纯的认错罢了。
而且态度在太皇太后看来,非常敷衍。
甚至,让太皇太后有种这个吴安持是因为昨天官家训斥了他,所以才上的这封认罪书的感觉。
完全就是在虚应故事。
完全没有将她这个太皇太后放在心上,更没有将坤成节放在心上!
自然,太皇太后的不满,可以想象。
“娘娘不必着恼!”向太后在旁边火上浇油,道:“新妇以为,这个吴安持其实还算好的了!”
“不过是小恶而已。”
确实,只是小恶罢了。
连罚铜的标准都够不上,甚至连训斥都可能显得朝廷多此一举。
太皇太后听着,哼哼了两声,道:“小恶?”
“非要等到他纵妻杀母才去管吗?”
当初,陈执中的儿子陈世儒纵妻杀母一案,给大宋朝野都留下了深厚的心理阴影。
堂堂执政之子,大宋顶尖的二代。
却纵容妻子和婢女,用钉子锤杀了生母。
而其妻杀母的原因却简单到让朝野失声——仅仅只是想让陈世儒回京。
事后,整个朝野都是颜面扫地。
连北虏和西贼,都拿这个事情嘲笑过大宋。
向太后叹了口气,继续添油加醋道:“娘娘息怒,吴安持总归是宰相之子和宰相之婿,多少该有些体面。”
向太后不提这个事情还好,一提,太皇太后就火冒三丈了。
吴安持的妻子,是王安石的长女的事情,太皇太后自然知道。
在这位太皇太后看来,吴充当年在朝中,乃是君子一党。
这个吴安持既然是其子,家教也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