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益(下)

穷途 写手阿星 5812 字 2个月前

“难怪什么?”她又看过来。

“难怪你最近喜欢去那些茶会了。”

“我,我没有,不是……那些茶会也只是偶尔聊到,我去参加茶会那不是为了和那些夫人们拉近关系么,她们也不会邀我去什么小倌馆的,我这才出嫁多久啊,犯不上去。”

他正又端起茶杯来,定力稍差些的话,当下嘴里的茶恐怕就要喷出来了。

“那嫁得久了呢?”

她忙道,“不是久不久的事,曲江又有什么值得去的,我当时就跟她们说了,我夫君比那些小倌可好看多了,纵使,那里头是有一两个样貌绝顶的,那也是比不上你的。”

他捏了捏眉心,暗自在心里叹气,方才那些醉鬼,再胡说八道,也不至于拿他去和曲江那些小倌相提并论了。

“多谢夫人夸赞。”

她却没听出那话里的意味,小声嘀咕了一句,“而且,太贵了那几个。”

自家的夫君胜在不必花钱,薛益咬牙想,他这夫人倒是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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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她仿佛是放了心,他出去喝酒也不会巴巴等在酒楼下,因为他无论去哪家府上赴宴,或是和同僚上了哪座酒楼,从没有喝醉回来过。

甚至回到家里,也会先换了一身衣裳,再来见她,尽量不叫她问到酒气。

一开始她还不知道,有一次见他回家了,赶过去正碰见他换上了衣裳在漱口。

天还早,他每天即使再晚回家,同她说上几句话后都会去一会儿书房。

“你这会儿怎么就要漱口。”她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嘴里有酒气,怕叫夫人不高兴。”

她笑了起来,“怕什么,你又不亲我。”

她总是这样,话说得太快,太直,说完两人都微微一愣。

如今两人依旧不曾有过肌肤之亲,可夜里还是同榻而眠,只是那床本就大,连个人一人一边,几乎不会互相打搅。

新婚那夜,她拒绝了他,那之后薛益便不再冒昧,总是格外小心。

她这话一出口,两人心思各不同。

她想,他根本不愿意碰他,自己便是嫌弃他嘴里酒气都没机会。

他却想,她现在还不愿意同他亲近,她这么小一个小姑娘,被宠惯着长大,刚刚出阁,现下自然还不习惯和一个男子太过亲密,自然是他将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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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是她母亲生辰,她前一晚面带试探地来问他,说想回家里一趟,薛益自然不知她母亲生辰,对着她道,“我送你吧。”

成欢却道,“不必了,你那么忙,我早些回来就是。”

“那我去接你,你平日里想回去便回去,不必来问我。”

薛益亲族都亡故在了北边,如今孤身一人,她却不同,她家人都在,母亲又疼得如眼珠子一般,她嫁过来后,父母心中自然是万分挂念的,想来她是怕常常回娘家,会叫外头的人说长道短。

她本是那样肆意的性子,从前那些人议论纷纷都是浑不在意的,会顾忌,自然是顾忌那些人议论到他头上。

那日是真的有事,官家召见,等到从午门回来,天色已经晚了,见他出门时步子迈得急,一旁的宋阁老笑道,“年轻的时候总是这样,夫妻俩有说不完的话,一刻也分不开,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会像燕国公这样巴巴往家赶。”

薛益面上微赧,“叫诸位看笑话了。”

宋阁老拍拍他的肩,“什么笑话,这是佳话,其实到了老头子这样的年纪,又会变回国公这般,日日啊,也只想着和家中糟糠老妻待在一处,再过个三四十年,行周你也依旧会这样急巴巴赶回家了,这不,我也怕我家老婆子等久了骂我呢。”

这话听得他心头一热,他漂泊经年,孑然一身,一心为国却到如今才有了一个家。

过去的日夜里,从未有谁会专程等着自己回去,如今终于是有了,而想到三四十年后,那个人依旧会等着自己,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老头子搀扶着,想一想那个画面,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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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去了阮家,岳母齐安郡主来见他,齐安郡主是官家的长姊,平日里架子大,可对这个女婿那是万分满意,见了总是满脸堆笑,今日脸色却不大好,说是女儿早回去了。

然后话里没有明言,却拐弯抹角地抱怨他竟然都不愿意陪她回家一趟。

他这才知道了今日是岳母的生辰,只能连连告罪。

他如何不知道,女子自己一人回了娘家,丈夫去时不相送,回家了也没有来接,外人看了都会道是这个丈夫对妻子满不在乎。

甚至,岳母是官家的胞姐,他也不愿屈就。

回到家中她却一脸笑意,远远见了他就迎了上去,仔细一看,脸上红扑扑的,一双眼睛笑得完成两道月牙了。

“我夫君回来了!”她一下子把他抱了个满怀。

平日里她绝不会如此的,靠得这样近,也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

“喝酒了?”

“哎呀,忘了,忘了,”她赶紧松开手,懊恼地一拍脑门,“我学着你,漱了口,但忘记换衣裳了。”

看她脚步不稳,他牵过了她的手,怕她摔了,嘴上却问,“今日是岳母的生辰,怎么不给我说呢?”

若他知道,说什么也要亲自送了她回去。

“你不是不喜欢我娘么,所以我早早就回来了,免得你真去接我,那不是又要见到她了。”

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胡说,我哪里讨厌岳母了。”

“怎么不是了,”她仰着脖子,“你怪她去官家面前求亲,把我强塞给你了,难道不是么?”

他叹了口气,她总是问得他无可反驳,“从前,是有一点的。”

“我都知道,”她还傻乎乎笑着,“他们劝我,说强扭的瓜不甜,哼,他们知道什么,瓜就是瓜,甜不甜只看是什么瓜,和怎么扭得有什么关系。”

她踮起脚来,也拍了拍他脑门,“这个瓜,就是最好的,强扭我也要!”

他哭笑不得,低头去问,“今日喝了多少,又醉了。”

“这你就不懂了,”她一副又来教导他的模样,“今日你没陪我回去,我娘肯定觉得你对我不好,那怎么成,我故意喝醉的……”

她压低了声音,往四周看了看,笑了两声,又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道,“你说,别的哪家夫人敢喝醉了回去给夫君看啊?可我敢喝醉,说明什么?说明是夫君给惯着的,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宠妻!”

她摸了摸自己脑门,“我可聪明着呢!”

他心里本有些愧意,一下子却给她逗笑了,什么都忘了,远远见下人们也都在抿嘴笑,脸上一热,吩咐下人去准备醒酒汤,然后扶着她回了卧房。

她一边走,一边转头盯着他,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我等着你夸我呢!”

她走的踉踉跄跄,他索性一把把她抱了回去,嘴上道,“我夫人聪明,我捡到宝了。”

她像是没听明白一般,眼睛直愣愣地,乌黑的眼珠亮得惊人,薛益低头看她,以为她是不高兴了,谁知她忽然伸手圈住他的脖子,一下子就吻住了他。

他身子一僵,手上差点失去力道,回过神来后将她抱牢了,她的双唇却只碰了一碰就离开了。

“你第一次夸我。”她小声说着,满眼的欢喜。

他心头微酸,涌动着愧意,回想着,平日自己是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连这样不走心地一夸,竟然都值得她这样子高兴,可见他从来没有怎么哄她开心过。

见他失神,她却有些不安了,“对不起,我,我亲了你,我高兴过头了,我也漱了口的。”

心中彻底被酸楚胀满,走到房里,将她放下了,他看着她小鹿一般的一双眸子,轻声道,“我也是第一次娶妻成婚,成欢,或许我这个夫君做得并不好,往后我会学着改进,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她又弯着一双眼睛,笑出了酒窝来,“那亲你……也是可以的吗?”

他脸上发红,凑近了才敢低声道,“多多益善。”

她于是又一把抱住了他,反复在他嘴上啄了啄,其实她也是胡乱亲着,却听到他呼吸似乎变得沉重了些,她一双手臂圈住他脖子,在他耳边闻,“薛行周,你不怪我强扭了你?”

他正被她啄得头脑发热,却被这样一问,没忍住笑出声来,“就怕夫人嫌弃这个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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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们熬好了醒酒汤,送到主人卧房外,里头的国公却说不用了,下人只好又端走了。

当时屋里薛益已经给成欢宽了衣裳睡下了,他今日头一回没再去书房,径直换了衣裳睡到她的旁边。

她因为醉了,一直抱着他,时不时又要亲上一亲,薛益脸红得不成样子,可外头的醒酒汤,他是不准备给她喝了。

被她缠着,他一身血气涌动,可一低头,看到她醉了的模样,便只能强忍着。

她此时醉了,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第二日成欢宿醉后头疼,醒得比他还早,一睁开才大家自己一整个身子都趴在他身上的。

她一惊,从前睡在一起,他们俩都不会越过自己那一边,指定是自己昨日喝醉了,冒犯了他。

她赶紧滚到自己那边,却发觉床上竟然就一床被子,她自己那床好好叠着的。

看来是昨天自己醉得都忘了展开被子了。

好在自己醒得比他早,没叫他发觉,可等他醒来时,成欢还是有些心虚。

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自然也错过他醒来后不见她在自己怀中,脸色的那一抹失落。

成欢又想起,她做了一个梦,那梦跟真的一般,她梦到昨晚她抱着薛益一直亲,亲得他后头低低的喘息着,他竟然还来亲了自己,亲得她也喘不过气来了。

后来他还来咬自己的耳朵,嘴里道,夫人说,瓜甜不甜?

她捂脸躲在被窝里,不敢给他看见,他要是知道自己做这样的梦,可不是要鄙夷她么。

转头见到薛益,他也脸红了,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她只能随便找点话题来缓解尴尬,“今天起来口格外的干呢,嘴都麻麻的了。”

却见薛益扭过了脸去,她摸了摸自己的嘴,心想这又是说错了话不成?

薛益想着,是要学一学怎么哄夫人开心了,想到自己昨晚头子发热,亲着她时问她甜不甜,她笑着捧着自己的脸,说甜。就这么一句话,自己浑像个十几岁的小伙子一样,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有些酥麻,可真是没出息,好在她醉了不记得,不然要叫她笑话自己了。

这不过就是夫妻间的正常亲昵罢了,他怎么就这么禁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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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欢还是去参加茶会时,听说了江宁洪灾,官家打算让薛益去赈灾的事。

那些人佯装不经意实则刻意地问,“国公都没有跟县主说么?”

“说了,我没仔细听。”她随意答道。

从前这些人敢故意要奚落她,她一准要反击回去,可但凡人家提到薛益对她不好,她只能心虚地嘴硬。

到底还是因为戳中了她的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