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年到了元夕节,成欢都是坐不住的,临邺城里好玩的去处能一直逛到天亮,齐安郡主平日里管束再严,到了这一日也由着她去,横竖也管不住她,更何况她有功夫傍身。
可今年这一日,成欢却迟迟没有出门,一直等到入夜许久了,才独自一身溜出了阮府。
与往年不同,她今日还特意穿着男子装束,头上系着发带,身上一袭墨色的劲装,腿上还扎了绑腿,手上握着一柄长剑,一瞧之下像个行走江湖的少年侠客,风姿卓然。
她早让下人在后门处备了马,出了门后骑上马,握着剑轻轻一拍马股,踏着月色远远而去。
她赶去的地方,并不是宣德楼等热闹处,而是吴江边上一处并不起眼的小酒楼。
今日临邺城里,彩灯舞队到处都是,处处都热闹,唯独酒楼里是冷清的,大家都在街上观灯游玩去了,谁还有心思坐着喝酒。
她同柜台处的掌柜打了招呼,熟门熟路径直就上了二楼,一直走到最里面那一间房,推了门走进去。
二楼的雅间临江,都是为了临窗看江景的,此刻窗边那人正在看着窗外的夜色,一两处焰火的热闹声远远传来,让他忽略了此刻的推门声。
成欢按捺不住,欢喜地唤了一声,“师父!”
那人转过头来,一张脸被室内的烛光所照亮。
那是一张有些苍老的脸,加上他两鬓里夹杂的银霜,瞧着竟像是到了暮年,唯独一双那眼睛,还带着鹰隼一般的凌厉,只是在瞧见了门边的那个小姑娘时,眼中顿时添了一抹暖意。
成欢前日就收到了师父请人送来的口信,早早就等着今日了,如今见了心中挂念之人,欢喜之色全在脸上,坐下时豪气地道,“今日要好好陪师父喝上一壶!”
可低头一看,桌上只有一壶清茶,哪里有酒。
她十分震惊地看着对面的人,秦风立笑了起来,“姑娘家喝什么酒。“
“师父你原来还记得我是个姑娘家啊?“
她喝酒正是秦风立教的,当初齐安郡主并不愿意她跟着秦风立学武,可若不是因为和赵誉的交情,秦风立根本不会收这么一个小丫头当徒弟。
成欢也怕他把自己当个小姑娘看,每次都穿着小子模样,跟着他在校场里练拳脚,一点没有女儿家的骄矜,军营里的那些新兵们都以为她是哪家的小少爷。
后来秦风立也越来越喜欢自己这个小徒弟,起初只是为了应付赵誉的嘱托,后来渐渐就上了心,真拿她当弟子,把一身本事一点一滴地都教了出去。
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带着她上酒楼,那会儿成欢才十二岁,可她在一般女子中身量就尤为突出,那时就已经快及他的肩头,酒楼的掌柜是他在旧都时的故人,都知道这是秦教头的徒弟,却不知道她的真实年纪。
秦风立还教她喝酒,嘴上说着,“若是不能陪我喝酒,我要徒弟来作甚?“
成欢也浑然忘了自己是个女儿家,听师父这么一说,拿起桌上的酒壶就猛地灌了一大口。
那天她在酒楼里躺了整整一天,被送回阮府时还不甚清醒,好在当时她母亲不在家中,要是知道她都跟着秦风立学了些什么,说什么也不会再让她认这个师父了。
那时她一定想不到,有一天秦风立会只喝清茶。
“师父老了……“秦风立笑着看着她道。
成欢的眼睛却红了,她还是让小二上了酒,却只给自己斟满,“那师父以茶当酒。“
秦风立还想抬手来阻止她给自己倒酒,成欢却道,“师父想要有个能陪自己喝酒的徒弟,徒儿怎么也得遂了您多年的心愿。“
秦风立便收了手,由着她去。
他这个徒弟,他曾经对她说过,“你呀就是四没。“
那时成欢傻傻的问,“哪四没?“
“没头没脑,没心没肺。“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