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金明宫凝晖殿后的竹园里,她曾问他是否有了心仪之人,他答是,可那人与他同姓同族,于他而言可望不可即,他只能紧紧守着这个秘密。
赵持盈,你知不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是你……
持盈在他身前,听着他浓重的呼吸声,殿内静静的,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抬眼道,“陛下醉了,早些休息吧。”
她往后再退了一步,想要离去,却发觉此刻自己身后是一张灵璧石插屏,那插屏座是紫檀的,长约六尺有余,立在哪里,仿佛一堵墙似的厚重。
她微微皱眉,不料赵誉已欺身上前,他身上的酒气愈发明显,持盈一仰头,就见一团阴影罩进,她还没回过神,就被他吻住了。
当下持盈是恍惚的,只觉得不大真实,等唇上的触感清晰,她开始挣扎,可此时他的手已经垫在她的脑后,她双手抵在他的肩头,想要推开他,却似蜉蝣撼树般无力。
唇舌之间的流连让赵誉已不知今夕何夕,可她还是不肯放弃挣扎,手还在他身前不停的推搡,指甲划过他的下颌时留下一阵刺痛,他却恍然未觉似的,只腾出一只手来,将她一对细细的腕子捉住扣在胸前。
等赵誉放开了她,持盈立马往后退了几步,抬头时才看到他下颌上有一道细细的红痕,有一点血珠冒了出来,是方才被她的指甲划伤的。
她眼睛红得像是哭过,眼里却并没有泪水,只是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恨意,她双肩微微发着抖,声音也带着细颤,“陛下是觉得我不知羞耻,所以可以随意作践是么?”
赵誉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像漂浮在梦里,只觉得连眼前的她也变得有些恍惚,他正想上前一步,就见她逃也似的转身离去了。
过了两日,赵誉去到北内给太后请安,持盈正在殿内,虽万分不愿见他,却又不敢叫太后瞧出什么端倪来。
赵誉却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目光偶然与她交汇,目光也如往常一般,那日他身上酒气那样重,酒醒后不记得也极有可能。
他坐下后太后忽然问,“官家脸上怎么了,瞧着像有道伤口。”
伤到龙体那是大不敬之罪,太后以为是哪个宫人不当心,赵誉却神色平淡地答,“不知是在何处擦到了,不碍事的。”
持盈想,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她在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
那一晚他只是醉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既然他不记得,那自己便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她在心中如此对自己道。
——
不久后,赵誉便将一位红霞帔韩氏进封为才人。
虽是越了好几级,可才人倒也不算是多高的品级,只是放在眼下却有些不同的意义。
官家对中宫的冷淡众人都是看在眼里的,且赵誉不仅后宫空虚,他登基前也从未主动纳过任何侍妾,贵妃与贤妃都是赵桢当初为他选的,这位韩才人就显得有些特殊了。
宫里虽不敢对皇后不敬,却也都在观望着,而皇后,病却越来越重了。
持盈去到慈元殿时,正逢宫人煎好了药,白芍接过了漆盘正准备端进殿内,见持盈来了忙向她行礼。
持盈便低声问道,“皇后今日可有好转?”
白芍一脸愁容,对着她摇了摇头,持盈见了皱眉问,“是医官开的药没效用么?”
白芍叹道,“医官的药再有用,也治不了心病。”
“心病?”持盈想了想,忽然了然,“是因为新封的韩才人?”
白芍闻言点了点头。
进去的时候,持盈吃了一惊,皇后躺在引枕上,才几天不见,就又憔悴了一大截,脸上惨白惨白的,眼下全是乌青之色。
持盈忍不住劝道,“嫂嫂要保重自己。”
皇后接过白芍递过去的药盏,一口气就饮尽了,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喝完拿着锦帕擦了嘴对持盈虚弱地笑了笑道,“药喝得多了,竟不知道苦了,可惜,喝再多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她在生下时落下的亏虚还没养好,又添了新病症,自然消磨得严重。
持盈想了想,还是开口道,“官家不过是还在气头上,在同嫂嫂赌气,他对嫂嫂,一向都是很好的。”
皇后愣了愣才明白她这是在说韩才人之事,于是苦笑着道,“你不了解他,他不是赌气的人,对那韩氏也并非是一时心血来潮。”
见持盈有些疑惑,皇后便问她,“阿盈你不知道韩氏是什么人?”
持盈摇了摇头。
“也是,当时你还在九安山,当然不知道这许多,那韩氏她是罪臣之女,被罚没入宫的,你想想,我朝的罪臣,又是姓韩的,她的父亲是何人?”
持盈惊道,“莫不是……是韩使相?”
皇后笑了笑道,“如今怕也只有你,还会如此称呼韩崇久了……”
韩崇久获罪前是节度使,自然被称使相,可他获罪身死后,人人都直呼其名,谁又还记得那个挽社稷,济国难的韩使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