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属下并不知情,也许是当晚月光昏暗,属下认错了人……也未尝可知。”耿海低声道,“只是杀人的刀确实是将军的,因此属下才深信不疑。”
王蕴又问:“若你真的无辜,那么为何如今我们调查此事,开始渐有眉目之时,你要擅自逃离军营?”
“属下并非逃离军营,而是……”他顿了顿,咬牙道,“我想去替汤迁收尸,想带他回老家去安葬。”
听他这样说,王蕴也就停止了盘问,毕竟军中最重同袍之谊,为战友收尸,其情可悯,他是主帅,不便再行逼问。
主审官崔纯湛的口气也缓和了下来,问耿海:“既然如此,为何不禀报上官,却擅自行动?”
“因为我如今身上伤势沉重,怕军中不肯让我离开,可汤迁尸首已经保不住了,所以我想干脆先把他安葬了,然后再回来领罪。只要我的好兄弟能如愿长眠,我死也甘愿了。”
他这一副兄弟义气的模样,让李舒白也终于开了口:“听起来,确实是此情可悯。只是本王却不知道,为何你替兄弟收尸,不去义庄不去乱葬岗,却去甘泉水边,去看起了热闹呢?”
耿海一时语塞,迟疑道:“小人只是、只是刚好经过那里,被看热闹的人挤进去了……”
“忠义军大营到义庄,与甘泉水根本就是两个方向,你明明可以从城外直接过去,怎么会被看热闹的人从城外挤到了城内?”
耿海梗着脖子道:“我要去城内,买点黄表纸,烧给汤迁!”
“恐怕汤迁,不会收你烧的黄表纸。”站在李舒白身后的黄梓瑕冷冷开口道,“毕竟,你的好兄弟汤迁,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抽丝剥茧
这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主审崔纯湛转头看向黄梓瑕,失声问:“杨公公,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当日酒肆那场半夜屠杀,并没有王蕴进入。从始至终,这只是耿海先杀人再自残,一场自己演出的好戏!”
郭茂德和旁边众将士都不敢置信,瞪大眼睛看向跪在下方的耿海,一时堂上寂静无声。
耿海脸色乌青,辩解道:“自残?我明明被凶手挥刀刺入后背,如今伤痕尚在,你倒是告诉我,我要如何将一把刀子刺入自己的后背?”
崔纯湛毕竟了解过这个案子,也比画着耿海胸前的伤痕位置,说:“是啊杨公公,那个刀伤角度,就算他的手再长,也不可能做到吧?”
“可以的。”黄梓瑕示意周子秦,他会意,立即打开箱笼取出那条染血的帐幔,抖开来展示在众人面前。
“大家请看,这是事发时酒肆的帐幔,由细麻布制成,优点是轻便易干,缺点是,容易磨损。不过用作遮窗的帐幔,一般来说,没有什么磨损的机会。但……”
黄梓瑕将上面那个圆圆的压痕翻出来,说:“让我奇怪的是,这里有一个新压出来的凹痕,而,我查看过的酒肆窗户上,也有一个浅浅的凹痕,看起来和这个凹痕,应该是同一个东西压出来的。”
周子秦恍然大悟:“所以,是什么东西隔着帐幔,撞上了窗户!”
“不,是窗户隔着帐幔,撞上了另一个东西。”
耿海铁青的脸,顿时抽搐了一下。只是众人都在疑惑黄梓瑕这句话与周子秦那句话的区别,都没注意到他。
黄梓瑕走到佛阁的窗户边,比画了一下,说:“各位请看我们这个窗户,和酒肆差不多的和合窗,由厚实的木板制成,上面由活页连接,下面用撑杆支起,开的时候向外推开,关的时候可以在里面上窗栓……”
崔纯湛等人了解黄梓瑕,都在仔细听着,军伍中的将士们却按捺不住了,听她这么详细地介绍窗户,郭茂德有些急躁,说:“杨公公,你就直截了当地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窗户和耿海杀人,有什么关联?”
黄梓瑕将窗户撑好,说道:“别急,我刚刚已经叫人去你们军中搬一个假人,马上送到,你们就明白了。”
训练用的假人,忠义军大营中多的是,不一会儿士兵们就搬来了一具木头人,摆在了窗户面前。
“大家请看,这具木头假人,里面填充稻草,外面包裹木头甲片,与真人一般大小。而且,军中士兵在训练时也都应该知道,人体脏器,最致命的地方在哪里。”黄梓瑕把墨笔交给周子秦,让他在木头甲片上找准方位,勾画出了一个两寸见方的圆,“而这里,郭将军,请你来看看,如果是人的话,刀刺入这里,可会有问题吗?”
郭茂德仔细看了看,诧异道:“这位周捕头认得真准,这块地方看似就在胸前,但其实避开了所有脏器和大血脉,就算被刀子捅个透明窟窿,只要不脓肿溃烂,其实并不伤及性命。”
黄梓瑕看向耿海,问:“也就是,耿队正受伤的地方,对吗?”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耿海的伤口处,个个错愕不已。
耿海的脸上终于现出了绝望与仓皇的神情,两颊肌肉微微抽搐,跪姿也显得畏缩起来。
“是那天夜里,巧之又巧,王将军刚好避开了致命要害吗?”黄梓瑕的声音,打破一室寂静,在此时显得分外清亮,“不,当然不是,因为这是耿队正,精心挑选的角度。”
黄梓瑕走到窗边,伸手从帐幔上拿起一根麻线:“这是在帐幔上发现的,明显是从帐幔上临时抽取出来的一条线,两边都打了结。于是我想到,这必然是,两头各绑住了一个东西,只要一拉的话……”
说着,她将线的一头绑在窗户的支杆上,又用支杆将窗户高高支起,另一头绑在自己手腕上,再将窗板向上撑开至最大。
然后她向郭茂德问:“郭将军,能否借你的佩刀一用?”
郭茂德的刀也是横刀,刀身细长一如王蕴的青崖。黄梓瑕拔刀出鞘,将刀尖抵在假人的后背,示意道:“一把长刀,当然不可能简单固定在后背,所以这个时候,耿队正就需要一条帐幔——”
她将那条帐幔抖开,将假人连同那把对准后背的横刀一起蒙住,帐幔的四个角绕过腋下拉到胸前。她一手保持横刀竖立的角度,一手慢慢地在假人胸前收紧帐幔,直到刀子被布拉住,稳稳维持住直抵后背的模样。
“确定好位置之后,耿队正就可以退到窗边。一直系在腕上的线,这个时候也可以取下了,然后,只要拉住细线的这一端,用力一扯……”
随着她的动作,只听到“砰”的一声,窗户的支杆被扯飞,整扇厚实的窗板猛然砸下来,狠狠敲在对准窗户的刀柄上。
受到重力一击的横刀,立即穿透了假人。横刀从后背进入,前胸透出,正穿过周子秦画的那一个小圆,分毫不差。
众人齐齐惊呼,其中,属周子秦叫得最响,满室只听见他顿足大叫:“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难怪那个酒肆老板说,睡梦中被门倒下来的声音惊醒!其实那不是门倒下,而是窗板重重拍下来的声音!”
“是。在此之前已经杀死了醉梦中的汤迁,并将门闩劈开造成外人闯入迹象的耿队正,这个时候还得做两件事情,一是将线从窗户的支杆上取下,二是强忍疼痛,竭力大喊‘王将军饶命’,好让店老板听见,能成为自己的有力证人。”
黄梓瑕的目光,从后背刺入横刀的假人身上,转到耿海身上。
耿海捂住自己胸口的伤处,闭上眼,一言不发。
王蕴长出了一口气,只瞥了耿海一眼,目光便转向了黄梓瑕。这个几句话便帮他洗却了冤情的女子,此时却依然平静,站在李舒白的身旁,神情从容而恬淡。
王蕴的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种类似伤感的情绪。他心想,这样也好,或许在李舒白的身边,她才能得到最大的助力,以最好的姿态,去实现她的人生价值吧。
现场此时已是一片喧闹,其中吼得最大声的就是郭茂德,他怒斥道:“耿海!你杀害队友,嫁祸于王将军,如今罪恶昭彰,你还有何话说?”
耿海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停了许久,才缓缓说:“是,我杀了汤迁,嫁祸给王将军,我罪该万死。”
“为何要杀人嫁祸?”
耿海毫不迟疑,说道:“只因为,汤迁受刺史邱承运指使,要谋杀居安使者,并且嫁祸给王将军。”
这一句话,不啻往沸腾的油锅中浇上一瓢冷水,让屋内众人顿时炸开了。
邱承运惶恐至极,呼一下站起身,对李舒白急道:“王爷明鉴,下官冤枉!这凶犯先是杀人嫁祸王将军,现在又污蔑构陷下官,要谋害于我,请王爷和崔少卿明察,还下官一个清白!”
李舒白宽慰他道:“邱刺史不必惊慌,崔少卿此来便是受朝廷委派,定会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若这凶犯真的要诬陷你,相信律法定不会轻饶。”
邱承运勉强应了声“是”,悻悻地坐下,唯有露在袖子外的一双手,微不可察地在颤抖。
崔纯湛一拍惊堂木,喝道:“耿海,本官命你,立即把一切一五一十说清楚。为何你要说邱刺史要谋害居安使者,嫁祸王将军?”
耿海跪在地上,抬头望着王蕴,问:“将军是否还记得,曾有一次遇刺,当时,小人就在你的身边?”
“我记得,那一次,你护我十分周全。”王蕴答道,“当时我便觉得,你对那个刺客的身手十分熟悉,现在想来,那个刺客,应该就是汤迁?”
“是。汤迁行刺失败后,我因为心怀顾虑,所以当时并没有敢对将军说出来。回去后我和汤迁动了手,戳穿了他就是之前的刺客。汤迁无奈承认,他对我说,自王将军过来以后,邱刺史失了忠义军指挥权,再也无法在沙州一手遮天,而且,邱刺史之前在忠义军中曾贪墨军饷,如今王将军接管了忠义军,过段时间一盘点,怕是会瞒不住,必须要尽快铲除自己的心腹大患。而居安一介小国,使者被杀后大致不敢声张,就算他们敢闹事,到时候王将军已被处置,邱刺史又能代管忠义军,与这种沙漠小国开战,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得到大笔朝廷下拨的粮饷,简直是一举两得……”
邱承运一拍椅子扶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指着他大吼:“住口!无耻之徒,你以为你注定一死,就能污蔑本官,让我背此罪名?”
耿海冷冷道:“人之将死,小人句句属实,没什么好污蔑的。”
邱承运气急败坏,跨出一步对李舒白行礼道:“王爷,下官请直接斩杀了这等恶贯满盈之徒!难道王爷能任由这等小人当众泼下官脏水?满朝尽知王爷英明神武,下官相信王爷定不会中他人奸计!”
李舒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邱刺史大可不必如此激愤,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可以泼你脏水,你也可以摆出事实证据来,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是不是?”
“然则……”崔纯湛看着李舒白这副样子,再看一眼坐在他身旁的王蕴,常年在官场打滚的他,哪还不知该选择站在哪一边?于是他伸手在面前几摞卷宗中翻了翻,抽出一沓账簿放在案头,说:“邱刺史,此人所说虽然未必句句是真,但其中关于你贪墨军饷之事,本官此次带人在忠义军,也查了查历年的账本。在你代管忠义军的这些年,有些账目确实对不上,待本案了结之后,还请邱刺史对此给予朝廷一个交代。”
邱承运被他当众打脸,一张脸顿时煞白,额头汗珠涔涔而下。
崔纯湛抬手道:“请邱刺史先坐回原位吧。耿海,本官问你,汤迁既受指使要杀人嫁祸于王将军,那么,他又准备如何嫁祸?你用以杀了汤迁的那把王将军的刀,又是从何而来?”
“当日杀退刺客之后,我见王将军刀把上的皮子溅了血迹,便提出要帮他绑鹿皮垫手,因此将王将军的刀带回了家。当时我劝汤迁不要替邱刺史卖命,他口中答应,却趁我睡觉时,拿去铁匠铺仿制。我第二天一早发现后立即冲去铁匠铺拿回,一夜之间铁匠自然不可能仿制出一整把刀,只打出个没开刃的刀身,刀柄上的睚眦吞口,形状倒是颇为相像,只是还缺两颗照殿红。”耿海此时反倒冷静下来了,脸上的惶恐消失,声音僵硬而平稳。
王蕴皱眉,顿时想起了什么,看向邱承运,问:“邱刺史,所以在事发当晚,我解下佩刀存在门房的时候,你就是用那仿制的刀,换走了我的‘青崖’?因为你知道宾客在离席的时候,从门房拿回自己的刀剑,只要刀柄和刀鞘相同,是绝不会再抽出来查看刀身的。”
邱承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怒问:“王将军的意思,是已经认定了我雇凶陷害你了?”
“不敢。只因我记得,在我带着居安主使进入巷子之前,我的刀挂在鞍边,根本未曾带入巷子。可后来大家却看见凶手拿着我的刀,这刀一直藏在哪里,便不言而喻了。”王蕴毫不留情道,“而我的刀基本一直不离身,他人唯一有机会调换我那把青崖的,也只有我做客刺史府,把刀剑寄存的那一刻。所以邱刺史定要将刀提前藏在巷子中,以免我进入的时候,没有带刀,会缺乏我杀人最有力的证据。”
邱承运矢口否认:“王将军,看来你对我成见颇深?你说我用假刀换了你的刀,可你的刀明明出现在酒肆里,就算我命人换了你的刀,又怎会出现在城外酒肆?”
他这样反问,王蕴一时皱眉,毕竟他不知道其中曲折,只是猜测而已。
而黄梓瑕则看向耿海,问道:“你用以杀人的刀,想必当时,是汤迁拿来的?”
耿海点头,说道:“是。我在发现汤迁去打造仿刀之后,便劝汤迁,不要做傻事,但他根本不加理会,我因此和他在校场打了一架。事后我左思右想,断不能让兄弟犯下如此大错,因此便请他去酒肆喝酒,希望能劝解他放弃为邱承运卖命。谁知他反而在酒中下药,把我灌醉,然后拿上那把假刀,前去行凶杀了居安使者,然后又赶回来。我当时醒来看见他从外面回来,询问他是不是杀人嫁祸王将军去了,结果他把刀丢还给我,还要我替他做证,说他今晚一直跟我在酒肆里喝酒,绝对没有机会去杀人……我把刀抽出来一看,居然已是真的青崖刀,上头还沾满血迹,便怒极与他争执起来……在争斗中,也不知怎么的,就……就捅死了他。等血溅到我脸上时,我吓出了一身冷汗,酒终于醒了……我,我杀了好兄弟汤迁,我该怎么办?”
他说到这里,声音终于颤抖起来:“然后我记起汤迁跟我说过的计划,他要杀害居安使者嫁祸给王将军。我当时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设一个局,让众人都以为,王将军杀了汤迁,这样的话,只要一调查汤迁的死因,他被邱刺史收买的事情不就昭然若揭了吗?而且,我也能逃脱杀人凶手的罪名……于是、于是我将现场布置成被人闯入的模样,又用刚刚那个方法,刺伤了我自己,企图逃脱罪责……”
邱承运嘿然冷笑,打断他的话,质问:“句句不离本官买凶杀人之事,所以你是打定主意,要将罪行扣在本官的头上了?夔王爷,崔少卿,难道你们也相信此等穷凶极恶杀人嫁祸之人?他说是失手杀人,就是失手杀人?”
崔纯湛还在思忖,出乎意料地,黄梓瑕出声应和道:“邱刺史所言有理。我亦对此供词有疑问。若当晚事实真相真如你所说的话,那么,为何汤迁假扮王将军杀人的时候,是子夜三更鼓敲响的时候,而你杀害汤迁,也是在三更鼓敲响的时分?”
耿海声音僵硬,答道:“因为,我和汤迁私自出军营喝酒的时候,有时候会偷偷潜入军中打更人那边,动手把更漏调快一刻。这样我们在喝酒的时候,听到军营中三更鼓响了,就能立即跑回来,就算被逮到了,也能说是军中的更漏快了,我们并没有超过三更回去。”
郭茂德脸色难看,询问旁边人:“有这样的事情?”
众人面面相觑,许久,有个主簿吞吞吐吐道:“之前,是有过这样的事情,被发现了之后,那个私调更漏的人和更夫都被打了五十军棍,我还以为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了,没想到他们还敢偷偷搞?”
“不,他们不敢。”崔纯湛精神一振,终于找到了身为主审官的尊严。他将案头的卷宗翻了翻,抽出一本来,说:“嫌犯耿海,不得在公堂之上编造事实,胡言乱语!我们三法司在忠义军中走访多日,早已将军中一切摸得清清楚楚。你以为只有你能想到调更漏之事吗?我们也早已想到这个可能。但之前的更夫被打五十军棍丧命之后,继任者不敢怠慢,给漏壶加装了一具木柜,如今要调动漏壶,须得打开柜门,而钥匙贴身放在更夫身边,他当日又出营办事天黑才回,那时你与汤迁已经去了酒肆,试问汤迁又不会隔空取物,如何偷盗到钥匙,暗调更漏?更何况,就算你们调了更漏,那么,汤迁已死,你身受重伤,又如何能趁着更夫不注意,把更漏再悄悄调回来?”
耿海一时无法辩解,只能咬牙道:“这是汤迁所为,他如何做到,我想自有他的办法。”
崔纯湛见他推得干净,又问:“那么,汤迁又要如何冒充王将军杀害居安使者?”
耿海说道:“汤迁跟我提起过,说是邱刺史找人假扮了居安使者,将王将军带到小巷后迷晕。胡同的那一面便是县衙,只需隔墙放下真正的居安主使和假扮成王将军的汤迁,再收走昏迷的王将军和假使者,一切便神不知鬼不觉了。”
“既然如此,那么什么人应该都可以,为何要汤迁扮演王将军呢?”
耿海毫不迟疑道:“因为汤迁精通刀法,对王将军用刀和持刀的手法十分熟悉,而且他身材与王将军较像,仓促间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邱承运怒极反笑,斥道:“荒唐,血口喷人!”
李舒白听他这么说,便开口问道:“邱刺史,此人说你为争权夺利,谋害忠义军主帅王蕴,如今你指他血口喷人,又有何话辩解?”
“绝无此事!请王爷明鉴,下官怎敢安排人翻墙杀人?”邱承运站起身,直指耿海斥道,“自王将军担任忠义军节度使以来,颇多举措下官不太认同,觉得不符沙州实际。下官也是为朝廷着想,毕竟王将军来此人生地不熟,一旦有什么过激举措,容易引起军队哗变,到时候下官身为一州父母官,如何担得起责任?下官因此让忠义军中几个将士关注一下,若发现王将军动静,可来告知我。下官也承认,所找的人中,确实包括汤迁。但下官绝没想到,耿海这贼子知晓我与汤迁的一两次接触,便诬陷我是要雇凶杀人!”
“若是这样的话,邱刺史倒也是为了朝廷着想,一片忠心。”李舒白淡淡一哂道,“只是邱刺史,本王觉得这耿海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巷子中突然出现的杀手,就在衙门后墙,只有你能安排;当晚同时死在酒肆里的另一个死者,就是你妄图收买的人;王将军从不离身的横刀,只有在你府上才有调换机会。更何况,王蕴出事后,你的获益最大。这么多疑点都指向你,邱刺史,你还有什么话说?”
邱承运一口气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李舒白端详着他的神情,缓缓道:“种种迹象表明,你早已企图对王将军不利,如今耿海连你的作案手法也讲得清清楚楚,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到了这份上,邱承运只能无奈放弃了争辩,哭丧着脸跪倒在地,说:“下官不敢欺瞒王爷,下官鬼迷心窍,确实有罪!”
李舒白脸色稍霁,问:“哦?是什么罪?”
邱承运跪伏于地,痛哭流涕道:“王爷明鉴,下官不敢隐瞒,下官……下官因一时糊涂,挪用过忠义军粮饷,王将军接管后,军纪约律甚严,也在核对以前的钱粮数目。我心知此事迟早要泄露,越早解决越好,于是找了汤迁让他前去行刺。当时因耿海阻挠,事情未成,恰好居安使者来访,当年我在忠义军中,与这位使者有过一些交易,若他与王蕴对账,下官……可能要受王将军反手一击。于是我定计让汤迁偷盗青崖刀,杀了居安主使后,嫁祸给王将军。后来居安主使惨死、王将军失踪,我还以为是汤迁得手了,可、可又立刻听说汤迁死了,而且还是与居安使者同时死的,死在王将军的刀下!这事……这事下官想来,一直觉得匪夷所思,又后怕不已,至今心中惴惴,寝食难安啊!”
李舒白不动声色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邱承运与耿海,问:“所以,当晚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也不知道?”
邱承运惶惑道:“下官真的不知道!下官只是命人调换了王将军的刀,交给了汤迁,可究竟是谁杀了居安使者、谁杀了汤迁,王将军又去了哪里……下官这几日,思前想后毫无头绪,要不是今日在这里听到这个耿海的招供,下官真的连汤迁怎么死的都是一头雾水啊!”
李舒白微微颔首,又问:“你还有其他什么要对本王交代的吗?”“没有了!下官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但真的没有下手!现在下官也是日夜惶恐,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