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绛唇珠袖

一个是她的未婚夫,一个是她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恋人,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凑到一起说话?

回来一看,气氛还是那么热烈,拍马屁的表忠心的,个个都很投入。看到自己的爹都是其中的一员,周子秦痛苦地捂住脸转向了一边,喃喃自语:“所以我宁可待在家里和尸体做伴嘛!”

黄梓瑕十分理解地对他投以赞同的目光。

满堂喧哗之中,只有禹宣静静坐在那里,神情淡然,仿佛不属于这个地方。

黄梓瑕与张行英换了位置,靠近禹宣身边,低声问他:“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难道是被齐腾刺激了,真的要进节度府了?

禹宣点头,也将声音压得极低,在满堂的喧哗之中,差点听不清楚:“周使君遣人来请我,我本不想来,但又想……或许能见到你。”

她怔了一怔,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李舒白那边,见他正与范应锡说话,才缓缓问:“是吗?”

“嗯……”他似乎也有点局促,迟疑了许久,终于又说,“想问问你,义父母那桩案子,如今进展如何了?”

黄梓瑕低头沉吟片刻,说:“正巧,我想找你问一问温阳的事情。”

“温阳……他与此案有关吗?”

黄梓瑕神情平静地看着他,她的声音也是十分沉静,徐徐地,仿佛从胸臆之中将那句话吐露出来:“我怀疑,杀害我父母的人,与杀害温阳的人,是同一个。”

禹宣声音微颤:“可温阳,他与你家,并无任何关系。”

“所以你的看法?”她的目光看向他。

禹宣怔怔转过脸,盯着面前的杯盏,许久,终于默然垂下眼睫,轻声说:“毫无关联的两个案子,却最终汇聚到一处,其中的原委,我如今还想不出来。”

黄梓瑕默然点头,又问:“那么,温阳之死,你有什么看法?”

禹宣那双略有迷惘的眼睛,从睫毛下微微抬起,看向她:“或许,你可以问问齐腾。”

黄梓瑕的目光在齐腾身上一扫而过,低声问:“他与温阳有什么关系?”

“我曾偶尔撞见过他们争执,齐腾似乎十分鄙薄温阳,说他……见不得人之类的。”

黄梓瑕思忖着,又问:“其他的呢?”

禹宣默然,说:“我只是偶尔经过,何必去听他人墙角?所以立即便走开了,只知道他们争执过。”

这种无头无脑,听了等于没听的话,让黄梓瑕也有点无奈。她放弃了问话,转过头看向坐在左边的齐腾,却见他端着酒杯,脸上堆满笑意,那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颇有思忖之意。

黄梓瑕知道,自己身为夔王身边人,却换了位置与禹宣如此亲近低语,必然会让他觉得不快——因为,今天早上,他还刚刚嘲讽过禹宣呢。

黄梓瑕朝他笑了笑,又回到自己的原位,坐在齐腾身边,向他敬酒道:“齐判官,我敬你。”

“不敢不敢……该是我敬公公才是,”他赶紧干了杯中酒,又笑问,“公公与禹宣认识?”

“之前在长安,曾见过禹学正几面。”她随口说。

齐腾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是啊,听说他甚得同昌公主青眼。”

黄梓瑕只低头扯了一下唇角,说:“是吗?我倒不知道此事。”

他赶紧假装自己失言:“我也是听说而已……不知公公贵姓?”他上次与黄梓瑕虽见过面,但当时黄梓瑕曾有易容,所以他并不认得她。

黄梓瑕说道:“在下姓杨。”

齐腾顿时惊愕道:“莫非你就是……夔王身边屡破奇案,声名如雷贯耳的那位杨公公?”

“不敢。”黄梓瑕心恶他的为人,但为了打探温阳的消息,没办法只能笑道:“说起来,最近有件案子,还牵涉到了齐判官呢。”

齐腾顿时愕然,问:“什么案子?怎么会……会牵扯到我?”

黄梓瑕端详着他的神情,却只是笑。齐腾顿时心里发毛,果然便耐不住了,问:“是……最近?温阳……那件事?”

黄梓瑕点头,说:“正是啊,我听说你们同在一个诗社,而你曾与他有过争执。”

“我们是有过争执,但后来我们已经互相谅解了呀!何况……何况我杀他做什么?我与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并无任何关系!”

黄梓瑕点头,问:“那么,依你看来,温阳与傅辛阮殉情,可有缘由?”

“这个嘛……”他左右看了看,将嘴巴悄悄凑近她,低声说,“杨公公,跟您说实话,这事你问我,就算问对了。”

黄梓瑕假装惊讶:“是吗?齐判官知晓内情?”

他叹了口气,低声说:“那个傅辛阮,长得真是美貌。”

黄梓瑕诧异问:“齐判官见过?”

“今年春日,偶尔在明月山见过。当时春暖花开,温阳与她踏青归来,她马上的红缨掉落了一个,我刚好在马下,便拾起来给她,透过帷帽的缝隙,看见一张异常美丽的面容……”

齐腾说着,又一声叹息,摇头说,“可惜啊,可惜那张面容上满是眼泪,大好春光之中,她竟哭得十分伤心。我当时还呆了一呆,心想,这么美貌的女子,在和情郎出来踏青的时候,为什么哭成这样?没想到啊……他们竟然早已情路受阻,最后……居然落得如此惨淡局面。”

黄梓瑕微微皱眉,默然不语。

“唉,情路坎坷,佳人已逝,痛惜啊!”他说着,又举杯向她示意。

黄梓瑕一哂,不再与他说话了。

眼看时候不早,众人一起举杯,替夔王贺福完毕,便一起到小榭之中观赏歌舞。

水边早已排下歌舞艺人,看见他们来了,笙箫琵琶顿时齐发,一时打破静夜。等他们落座,又先上来一场莲花舞,二十四个年少娇艳的官伎手捧莲花,旋转齐舞,热闹非凡。

李舒白、范应锡与周庠在最前面坐下,黄梓瑕、张行英伺候在李舒白身后,周子秦和范元龙坐在周庠与范应锡身后,王蕴与禹宣、齐腾、西川军几个副将、使君府几位参事坐在后面。

笙箫合奏,莲花舞正在继续,王蕴却站了起来,向着后面的水边台阶走去。

黄梓瑕正给李舒白斟茶,感觉到他的身影微动,眼角的余光瞥向他。

却只见禹宣跟着他走向水边。在融融泄泄的和乐气氛中,他们两人走到水池边,站在那里,临水并肩而立。

她心中升起些许疑惑,手也缓了一缓。

李舒白也侧头看了一眼水边,低声说:“去吧。”

黄梓瑕诧异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