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梓瑕猫着腰贴墙边走到那两个人所在的地方,静静地听着那两个人说话。
背对着墙壁的,是一个男人,声音温厚醇和,说道:“滴翠姑娘,你连帷帽都不戴,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是想做什么呢?”
在深重的暮色之中让黄梓瑕一眼便注意到的女子,正是滴翠。
而站在她对面的人,声音让黄梓瑕觉得十分熟悉,但此时她已经无暇去思索,只能屏息静听下面的动静。
滴翠惊慌失措地站在那人对面,嗓音透露了她的极度紧张:“你……你找我干什么?”
他沉默望着她,许久才开口,却不是回答她的问话,只问:“你是想要杀了孙癞子,对吗?而你连帷帽都不戴,是准备不再回去了,是不是?”
滴翠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刚刚离开的那个男人——张行英,他和你的来意是一样的,不是吗?”他说着,忽然轻声笑出来,“孙癞子还真该在地下感到荣幸,居然有这么多人在同一天为杀他而来,简直成抢手货了,真好笑。”
天色越发暗了,滴翠的面容和身影已经融到了夜色之中。长安城的闭门鼓一声一声催响,马上就要宵禁了。
滴翠抬手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襟,颤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我要走了。”
“你怕什么?你最恨的人,已经如你所愿死在了他那个密不透风的牢笼之中,你不应该感到开心吗?”
滴翠再也没说什么,她猛然回头,向着不远处的坊门走去。
“等一等……”那人在后面喊她,声音轻缓,几步赶上了她。
她惊惧地回头看他,不自觉地退了一步。
他却在她面前蹲下来,抬手将她裙上的一块灰迹拍去,说:“你自己没注意到吧?还是不要弄脏比较好。”
滴翠不自觉地扯起自己的裙裾退了一步,慌乱地说:“我……我自己会收拾的。”
她仿佛极其畏惧面前人,连退了好几步,然后猛然转过身,朝向坊门飞奔而去。
而那男人站起身,看着她消失在黑暗中的身影,默然站了许久,才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死了就是死了,再也找不到相似的人了,不是吗?”
黄梓瑕蹲在墙根下,听着他的脚步声缓缓向着另一边而去。她还蹲在那里发呆,后面有人问:“还不走?”
她听出是李舒白的声音,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堂堂夔王竟然和自己一样蹲在这里听墙角,不由得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王……王爷!”
他没应声,只向着巷子中的马车而去。
黄梓瑕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王爷可认出那个人是谁?”
“难道你没认出?”他反问。
黄梓瑕点头,许久,终于还是说:“公主……比滴翠长得美。”
李舒白微微一哂,并不愿提及这些事情,转移了话题说:“从他们话中听来,孙癞子似乎死了。”
“是,我马上去打探一下。”黄梓瑕说着,就要重回大理寺打听消息。
李舒白在后面叫她:“杨崇古。”
她回头看他,微带诧异。
“急什么?”李舒白微微皱眉,说,“天大的事情也要先吃过饭再说。再说,有个人必定会马上跑来的。”
黄梓瑕也觉得自己跑了这一天,真的又累又饿,只能默然跟着他上马车。
回到夔王府中,天色已完全黑了。
李舒白一下车,景祥便赶紧迎上来。
李舒白边往里面走,边对他说:“给我弄两把大铁锁,越大越吓人越好。”
景祥也不问什么用,应了一声就下去准备了。
黄梓瑕想了一想,顿时明白了他的手段,不由得咋舌:“王爷,这样会不会太狠了一点……”
“他们偷懒的时候,有想过自己太狠了吗?”李舒白瞄了她一眼,不为所动,“水道堵塞淹死人的时候,他们就应该有觉悟,这是会死人的大事,不是可以光拿钱敷衍了事的时候。”
黄梓瑕点头,心想,让这位不好惹的主儿盯上了,估计明天开始,京城管水道这件事,就要从肥差变成苦差了。
她正在想着告退的事情,李舒白回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乖乖跟上去了——虽然这位主儿难伺候,但一起吃饭她还是很乐意的,毕竟她现在肚子真的饿了。
不过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生,才吃了几口,景祥已经进来了。他的手中果然捧着两把看起来就令人畏惧的大铁锁,黑黝黝的,十分沉重。
他把锁给李舒白过目,又对黄梓瑕说道:“崇古,周侍郎的小公子过来找你,就在门房处等着呢。”
“周子秦?”黄梓瑕和李舒白对望一眼,两人都看见了彼此眼中会心的意味——果然来了。
他挥手说:“让子秦直接来这里,看出了什么事。”
“当然是出大事啦!”
周子秦穿着一身胭脂红长衣,系着翠绿色腰带,头上戴着顶鸡油黄的纱冠,全身上下充满了刺目的颜色。
他本来就是一惊一乍的人,这回更是夸张,那种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这句话最好的注解。
“王爷,崇古!下午啊,我在大理寺查看驸马韦保衡那件事的相关人口录——你看到过吗?”
黄梓瑕点头:“大理寺誊抄了一份给我。”
“哦,我坐在大理寺内看的。就在黄昏的时候,你也知道,大理寺的人都古古怪怪的,房子也阴森森的,所以我看了两遍之后,没看到什么有用的,就准备要走人了。结果就在此时,你猜怎么着,外面哄哄嚷嚷,说是死人啦!”
“死者是谁?”黄梓瑕在他一大堆废话中捞出唯一有用的内容,问。
“简直是让人意想不到,简直是石破天惊,简直是令我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啊!”
李舒白也终于忍不住了,皱眉说道:“长话短说!”
“孙癞子死了!”周子秦立即风格大变。
孙癞子,那个趁着滴翠昏迷而犯下禽兽不如之事的畜生,果然死了。
黄梓瑕琢磨着韦驸马的那句话,又问:“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