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建民有些急躁,道:“法医都出来了,小林还没有出来?”
李建伟道:“别墅房间多,他们去检测其他房间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勘查室小林和小杨这才出来。宫建民、侯大利、陈阳等人戴上口罩、手套、脚套和头套,进入第一道警戒线。滕鹏飞站在客厅,习惯性用力搓脸,没有和进来的诸人打招呼。这是他陷入沉思时下意识的动作,宫建民等人都熟悉他这个状态,没有打扰他。
别墅一层是客厅、饭厅、厨房,两间老人房分别是花工和清洁工使用。二层是关百全夫妻使用,还有一间麻将室和茶室。另外还有一个房间是儿童房。
几名指挥员停在了儿童房前。清洁阿姨跟在警察身后,不停抹眼泪:“这是小徐准备的儿童房,小徐怀孕两个月了,天天都想着娃儿出生以后的事,这个房间布置了好多次。我跟小徐说不用布置得太早,免得沾灰。小徐说要提前买家具,就算是实木的家具也有甲醛,早点买回来,甲醛好散发。”
宫建民一张脸绷紧了,道:“徐静怀孕了?”
清洁阿姨道:“怀了。小徐是多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关老板回来,不知道该有多伤心。”
侯大利一颗心往下沉,直觉告诉他,这又是一次鱼竿模型。作为省公安厅专案二组组长,其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会影响案件的走向。在现场时,他沉默寡言,没有轻易评价,也没有表态。
徐静已死,腹中婴儿也才两个月大小。可是走过儿童房时,大家下意识轻手轻脚。
过了儿童房,他们来到徐静夫妇卧室。
卧室仍然开着空调,凉飕飕的。室内有一张一米八的实木大床,床上仰卧着一个女子。女子面容扭曲,脸色发绀。
李建伟稍稍拉开被子。女子身穿半透明睡衣,睡衣完好,没有破损,也没有脱落。死者左前臂弯曲,手掌半扭,放在嘴边。下嘴唇和手掌都有血印,手背上有瘀斑。右手位于身侧,向上伸直。死者身材修长,手臂比一般女子结实。
法医张剑波原本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见到尸体以后,走上前,问道:“施行过抢救措施没有?”
李建伟道:“没有。张小舒来得比救护车要快,进屋后,发现徐静已经死亡。120来了以后,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现场没有被破坏,保持了原状。”
张小舒道:“我过来的时候,尸僵已经形成。”
李建伟道:“滕麻子问过基本情况,昨天晚上,别墅有三人,徐静、清洁工和花工,清洁工和花工都是关百全的亲戚。据清洁工和花工的回忆,昨天晚上,徐静大约在10点上床。徐静上床后,清洁工和花工怕吵着主人家,一般都回自己房间。”
张剑波按了按尸斑,尸斑没有褪色,再叩击颅骨,没有破响声。
李建伟和张剑波都是法医,经常在一起开会,曾有过多次合作经历。尽管李建伟的资历比张剑波要深,可是在张剑波面前还是挺谦虚,道:“剑波主任,死者患有癫痫,发病时有可能自己咬了手掌,弄伤了嘴唇。从尸表来看,不能确定死因,尸检以后再来确定。”
张剑波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一般癫痫发作时通常会出现唇部重复动作如伸舌头、咀嚼等。除了口部动作,还有手势性自动症,患者会无意识地重复某些简单的动作,比如搓手摸口袋、玩弄手中物品等。除此之外,一般的癫痫患者在发病前还会出现情绪上的波动,一些患者在发作前会出现抑郁、发怒等情绪变化。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传进屋。脚步声最初急促,随后变得缓慢,到门口时安静下来。关百全站在门口,眼睛直直地盯着床上已无生气的妻子。
宫建民站在关百全身边,道:“关总,请节哀。”
“徐静怀孕了。我想知道死亡原因,是生病,还是被人害了。”关百全握紧拳头,脸绷得紧紧的。
支队长陈阳道:“关总,现在还无法确定,尸检和毒化检验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关百全如被开水烫到,身体下意识地抖动,道:“你说什么,还要解剖?”
陈阳道:“这是为了查出死因,请理解。”
关百全道:“必须要解剖才能查出死因?”
陈阳道:“是的,这是科学,也是我们的办案要求。”
关百全眼角慢慢渗出泪滴,道:“小徐最爱美了,肯定不希望被解剖。”
宫建民劝道:“关总,希望你能理解。”
关百全闭上眼,道:“解剖以后,会缝起来吧。如果要缝起来,要缝得漂亮一些。哎,当初小徐嫁给我,小徐的爸妈都反对。现在小徐死了,我怎么向她的爸妈交代?”
宫建民道:“小徐爸妈什么时候到?”
关百全道:“小徐家在东北,她爸妈还在机场。”
宫建民道:“小徐有没有仇家?”
关百全道:“小徐是东北人,在江州能有什么仇家。我做生意嘛,得罪人是少不了的,但是,没有什么非得下狠手的仇家。”
张剑波道:“关总,你妻子平时有什么疾病?”
“小徐以前是运动员,身体挺好的。后来得了脑炎,治好后留下了癫痫这个后遗症。这两年,小徐保养得很好,没有发过病,所以,我们才要了小孩。”关百全仰头,不让泪水流出来。
张剑波道:“你妻子发病前和发病时有什么症状?”
关百全又仰了一会儿头,这才道:“发病前,她没有什么症状,往往是突然就发病了。发病时,她和其他癫痫病人差不多。小徐身体好,有两年没有发病了,以前发病的次数也不多。”
张剑波道:“你妻子发病时有咬手掌的情况吗?”
关百全道:“有过,她有两次把手掌咬得血淋淋的,和这次差不多。两年没有犯病了,为什么突然犯病?我晚上8点还和她通过电话,那时候,她还好好的。”
张剑波道:“发病时,你妻子呼救,或者有能力给清洁阿姨和花工打电话吗?”
“以前发病都很突然,会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我估计小徐当时发病太急了。”关百全用力拍了一下脑袋,格外懊恼地道,“我如果不去开会就好了,我在身边,小徐就算发病,也不会出事。”
张剑波问的这些话,也正是李建伟想要问清楚的。关百全所言,基本符合李建伟的判断。
当关百全说出懊恼之言时,侯大利感同身受,往常的那种懊悔似乎从心底涌出。杨帆遇害后,“如果我不去吃饭,送杨帆回家,就不会出事”这个念头时常出现在脑海中,成了他的心病。直到大学毕业,他才努力将这个念头压在内心深处。但这个念头犹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虽然被压住,却没有死去。
侯大利知道关百全必然会在很长时间内对自己离开徐静追悔莫及。从理性上来看,关百全出差是正常的事,一个企业老总不可能一直守在家中。理性归理性,这个念头很顽强,会绕开理性,种在关百全的心中。
现场勘查完毕,尸体被送到殡仪馆进行解剖。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楼,召集专案二组开会,研究此案。由于关百全的妻子徐静死亡,正在轮休的江克扬、樊勇和秦东江结束轮休,赶了回来。
人员到齐,侯大利道:“我看了现场,现在还无法判断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
樊勇惊讶地道:“去了这么多精兵强将,难道还判断不出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
张剑波道:“我看过尸体,还听关百全讲了徐静发病的情况,确实存在模糊的地方,还得等到解剖以后再作结论。”
“我们暂时以非正常死亡对待此事,有备无患。”侯大利在开会时一直强调徐静之死是不是非正常死亡还无法判断,但是在其内心深处,有一个很清晰的声音,徐静是非正常死亡。这不是来自证据,而是大量调查之后形成的侦查直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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