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起失踪案

别墅有家用电梯,邱宏兵带着肖霄坐电梯来到四楼。站在四楼平台上俯瞰,湖面尽收眼底,湖对岸是密林,不时有山鸟从林梢飞过,发出啊啊的叫声。湖边有一个小水泥台,一艘小机动船随湖水轻轻荡漾。

“你会开船吗?”

“当然会,以前经常开到湖中间钓鱼,这两年事情多,没有时间玩了。”

“那带我去坐船。”

“晚上我们悄悄出去,然后停在湖中间,关掉马达。小船到时会随着水波摇晃,头顶是天空,四周是山林,那种感觉很棒。”

肖霄靠着邱宏兵肩膀,道:“好浪漫,我喜欢。”

三楼有一个大平房,大幅落地窗前摆了一架钢琴。邱宏兵揭开琴盖,弹响了第一个音符。

旋律响起,肖霄安静下来。她从小学习弹钢琴,请了专业钢琴老师,谁知刚刚过了钢琴十级,父亲的生意就轰然而塌。最初,肖霄认为音乐便是一切,当家庭经济陷入困境之后,她才明白音乐不过是生活的附属品。尽管如此,她听到从邱宏兵手中流出来的音符,仍然找到片刻的感动和平静。

坐在钢琴前,邱宏兵的气质发生明显变化。他完全沉浸在琴声之中,左手在低音区弹奏出均匀而清脆的琴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右手在高音区奏出雄壮的进军号声,气势雄浑。

琴声停止,邱宏兵抬头,见肖霄眼中挂着一滴泪珠,道:“你能听懂?”

肖霄用手背抹去泪滴,道:“这是肖邦的《英雄波兰舞曲》,弹得真棒。”

邱宏兵这一下更惊讶了,道:“你还真懂,以前学过?”

肖霄道:“我,钢琴十级。虽然十级在邱哥这种专业选手面前不值一提,但是当年全市过十级的人之中,我年龄最小。”

邱宏兵兴趣大增,道:“你准备一套十级曲目花了多长时间?”

肖霄歪着头想了想,道:“也就三四个星期吧。”

邱宏兵竖起大拇指,道:“牛,我很多年前指导过两个学生,一个准备了三个月,另一个准备了整整一年,弹得还很菜。你来弹一曲,我听一听你的水准。”

肖霄坐在钢琴前,最初还不适应,手生,慢慢地,少女时期长期训练的成果显示了出来,肖邦的《C大调练习曲》逐渐有了灵气。

琴声结束,邱宏兵鼓掌道:“你有天赋,可惜被耽误了。”

肖霄站起身,轻轻抱住邱宏兵,道:“兵哥,我爱你。”

下午5点半,邱宏兵从床上起来,其身心都在肖霄身上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他在窗边抽了支烟,给老包打电话,问道:“公司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包坐在办公室,看着桌上被砸出来的印痕,道:“还能怎么样,一群老头老太婆闹事,警察来了只能干瞪眼。他们闹到中午1点才走,现在大家还在收拾残局。”

交代了工作,邱宏兵来到床前。肖霄依然在沉睡中,薄被盖在腰间,半遮半掩更增性感。他猛然间有些恍惚,想起与妻子第一次相聚的情景。那夜,在借用的工作室里,他弹钢琴,张冬梅随着琴声随意起舞,有时认真跳,有时胡玩地跳几下。夜深后,琴声惊扰了邻居,邻居老大爷火冒三丈地敲门。

弹不了钢琴,张冬梅从包里取出一瓶葡萄酒,两人在夜光下喝酒,聊音乐。兴之所至,在工作室的桌上完成了第一次。结束后,张冬梅盖着衣服在桌上沉沉睡去,月光偷偷从窗口溜进来,照在女友身上,洁白的皮肤被染成了象牙色。他站在桌前,面对沉睡的女友,暗自发誓:“我要永远爱张冬梅。”

张冬梅再次来到工作室。凌晨2点,邱宏兵被一阵猛烈的鞭炮声惊醒。张冬梅如小鹿一样钻进男友怀里后,一直在偷偷地笑。随即,楼下邻居带着警察敲开房门。

楼下老大爷怒吼道:“谁他妈的这么缺德,在我家门口放了鞭炮。”他举着鞭炮的碎片,骂道:“半夜三更,整整一千响的鞭炮,这是要人命啊。”

楼上楼下愤怒的邻居全部聚在门口,各种污言秽语朝小情侣骂去。

邱宏兵从睡梦中醒来,对眼前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辩解道:“我没有放鞭炮。”

老大爷一双眼睛血红,道:“肯定是你们。昨天晚上深更半夜还弹琴,被我制止了,心怀不满,你们是在报复。”

张冬梅躲在邱宏兵身后,伸出脑袋,呸了一声,道:“不要血口喷人,我们又没疯,为什么要半夜放鞭炮。明明是你自己半夜放鞭炮,还要赖在别人身上。”

邱宏兵真不知道谁放的鞭炮,将女友挡在身后,努力辩解。楼里没有监控,查不出来是谁放的鞭炮。警察无奈地和了稀泥,结果挨了无数臭骂。此事后,邱宏兵搬出了临时租住的工作室,和张冬梅同居。想起往事,邱宏兵转身又走到窗前,望向天边。

夜深时,月光极佳,邱宏兵带着肖霄来到湖边小码头。湖面幽静,马达声传得很远,碰到了巴岳山,无数飞鸟被惊起。小船来到湖中央,马达声停,山风吹来,湖水微荡。

“兵哥,我有点怕。”

“这是湖中央,最安全的地方。”

“这里有没有水鬼,我最怕水鬼。”

“这个世界没有水鬼,就算有水鬼也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

月亮清冷,照在湖面上,如有一层薄薄的水雾。湖风吹来,肖霄缩了缩身体,随后靠在邱宏兵怀里。

“肖,如果我是个穷光蛋,你会爱我吗?”

“兵哥,我爱你,是爱你的人。”

“真的吗?”

“如果骗你,我就被水鬼拖走。”

邱宏兵微微摇了摇船。肖霄惊叫一声,紧紧抱住邱宏兵。小船在湖面慢慢摇晃起来,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7月4日,上午。

伍强和东城派出所民警第二次来到老文化宫南门,继续寻找可能存在的目击证人。走了两个多小时,没有丝毫进展,正要放弃之时,伍强忽然看见那家门脸极小的店铺打开了。前几天,这家店房门紧闭,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店老板的手机号码,始终没有联系上。

站在包子店门口,伍强能清楚地看到当时停面包车的地方。

店老板发现一个肩膀宽阔的汉子堵在门口,正想招呼,见其头上有伤疤,凶神恶煞的,便没敢出声。

东城派出所民警走进店铺,出示警察证,道:“你这两天没有开门?”

店老板见到警察证,松了口气,客气地散烟,道:“回老家办丧事,走了十来天。”

这个店经营特色大包子,店铺虽小,生意不错,能养活一家人。派出所民警到社区时路过这家店,还买过这家店的包子。他接过店主散发的香烟,道:“5月27日,你开店铺没有?”

店老板拿起记账本翻看,查找5月27日记录,道:“那天我在店里,这是我记的账。”

伍强道:“5月27日上午10点左右,有一辆面包车停在那边,就是这边数过去第四根路灯的位置。”

店老板拍了拍脑袋,道:“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了。我那天看到一件怪事,有个年轻妹子带着一个小娃娃,走到路上,一辆面包车开过来,跳下来几个人,把年轻妹子和小娃娃推上车。我当时感觉奇怪,从店里跑出来看。那帮人动作很快,我还没有回过神,面包车就开走了。我原本想报警,后来想到万一是夫妻闹矛盾之类的事,报警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就没有报警。”

店主未报警,伍强深觉遗憾,问道:“跳下来几个人?”

店老板道:“三四个吧,他们动作快,我来不及数,应该是四个。”

伍强道:“你看清楚他们的相貌没有?”

店老板摇头,道:“他们动作真的很快,几下就把人弄进去了,那个妹子没有来得及喊,这是让我疑惑的地方,所以没报警。他们都戴着帽子的,穿的是一样的卫衣。在我这个位置看,个个都差不多。”

“这几个人有多高?”伍强问这句话有目的。邱宏兵身高一米八四,如果这四人中有身高接近这个高度的,邱宏兵的嫌疑将进一步提高。

店老板道:“几个人都是和我差不多,一米七多一些,不高不矮。”

伍强道:“有没有超过一米八的?我有一米七七,比我要高的。”

店老板道:“没有,应该没有。在我的印象中,那四个人动作快,非常灵活。我没有个子特别高的印象,应该没有你高。”

邱宏兵是江州二建的老板,赤膊上阵是件奇怪的事。跳出车外的四人身高均明显矮于邱宏兵,说明邱宏兵当时不在现场。伍强随即想到另外一种可能,邱宏兵也有可能躲在车上,没有跳下车。

侯大利接到伍强的电话后,赶紧调出张英的询问笔录。

从张英的叙述中,当时面包车停在她的身边,从面包车里跳出四个人,应该还有一名司机。江州面包车的车厢比一般面包车宽大,有的司机还有意去掉一排座椅,以便装货。在这种情况下,一辆面包车挤个八九人没有问题。张英和其儿子上车就被蒙了黑布袋,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车上是否有其他人。

为了核实情况,侯大利和江克扬特意再次找到张英。张英第一次见到侯大利和江克扬时态度非常抵触,反复做思想工作才愿意回答问题。由于拿回了裸照,删除了相机里的照片,她的态度明显改变,积极配合工作,努力回想面包车上是否还有其他人。很遗憾的是她上车之后就被套上了头罩,无法回忆起车上是否还有其他人。

侯大利和江克扬回到办公室时,马小兵和袁来安已经调取了5月27日邱宏兵所住小区和江州二建的监控视频,另外还复制了江州二建办公室的会议记录。

据江州二建办公室的工作记录,5月27日下午3点,江州二建开会,邱宏兵、杨为民都参加了此会。

调取二建监控,邱宏兵在上午11点32分到达大楼,在二建餐厅吃午饭。杨为民到达办公室的时间是下午2点07分。邱宏兵没有坐公司的商务车,而是自己开奔驰车来到大楼,奔驰车的车牌为南B×××××。

邱宏兵所住小区的地下车库监控显示:邱宏兵在上午11点07分离开小区地下车库,开了一辆奔驰,车牌为南B×××××。副驾驶位置上坐着肖霄。

至此,邱宏兵在5月27日上午前往老工人文化宫南门的可能性大大降低。

马小兵和袁来安带着询问通知书在金色酒吧找到肖霄,将其带到刑警新楼办公区,由侯大利和从二大队借过来的女侦查员秦晓羽进行询问。在江州市公安局的制度中,询问妇女,尽量由女侦查人员进行。虽然说“尽量”不是“必须”,但是,“尽量”在某些语境下就等同于“必须”,为了避免惹麻烦,遇到女嫌疑人,一般还是有女侦查员参加。

女侦查员秦晓羽刚刚从外地回来,脸色黑黑的,还有些划伤。

侯大利道:“你受伤了?”

“我们追那两个龟儿子到山上,他们跟我们绕圈子,追了半天没有抓到。我们后来在草丛里蹲守,天黑,没注意到周围全是锯茅草。那两个龟儿子出现时,我们从茅草中钻出来,扑倒他们。当时没有觉察,后来坐上车才发现满脸是血,全是锯茅草划的。看见我脸上的血,顾支队被吓惨了,以为我被刀片划伤了脸。”

秦晓羽望着侯大利,道:“上一次出事后,支队领导成了惊弓之鸟,都怕再出现伤亡。行动方案总是反复研究,条件稍稍不好,要么不行动,要么要增援。”

提起田甜牺牲之役,侯大利黯然神伤,道:“我理解支队领导的做法,这一次抓不住,下一次还可以抓。”

秦晓羽道:“上一次我们有伤亡,好在没有追究领导责任。联合调查组还在调查你,他妈的,我们一线侦查员里外不是人,两头受气。”

交谈几句后,肖霄进入询问区。有了吴煜案的经验,她对公安办案方法有所了解,不再紧张。

按照询问计划,侯大利负责询问,秦晓羽记录。

肖霄看到侯大利后,低下头,又变成怯生生的少女。侯大利告知法律责任时,肖霄不停地乖巧点头。

侯大利面无表情地道:“我们是江州市公安局民警,这是我们的警察证,现在有几个问题想找你了解核实。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有关规定,你应该如实提供证据、证言,如果有意作伪证或者隐匿罪证,要负法律责任,你明白吗?”

肖霄道:“我明白。”

侯大利道:“你认识邱宏兵吗?”

肖霄道:“我认识邱总。他喜欢唱歌,唱得很好,到金色酒吧来玩的时候,偶尔唱一曲,很受大家欢迎。”

…………

经过必要铺垫后,侯大利开门见山地谈了此次询问的目的,随即开始进入正题,道:“5月26日晚上和5月27日上午你在做什么,具体谈一谈。”

被带到刑警支队后,肖霄一直在琢磨到底犯了啥事,内心还是挺紧张的。她得知警察是在调查老工人文化宫发生的猥亵妇女案,彻底放松下来。她抬起头,面带难色,道:“一个多月前的事情,谁都记不清楚。记不清楚的事情,我不能乱说。”

侯大利道:“你是金色酒吧的驻唱歌手?”

肖霄道:“我是。”

侯大利道:“这里有5月26日晚上的录像,你可以看一看。”

看罢录像,肖霄眉毛低垂,可怜巴巴地道:“谁都不想做这些事情。我一个小女孩要生存,这是被社会逼得没有办法,哪怕有一丁点儿办法,我也不愿意被男人吃豆腐。与其被那些土豪吃豆腐,还不如被邱总这种长得帅又很绅士的男人吃豆腐。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我不偷不抢,凭劳动吃饭。”

无论从表情还是用语,肖霄成功勾勒出一个受到社会欺压的少女形象。秦晓羽不了解吴煜案,对肖霄还颇有几分同情。

侯大利压根儿不相信肖霄的陈述,道:“5月26日晚上,你住在哪里?”

肖霄咬紧嘴唇,泪珠滚落下来,道:“当天晚上,我被邱宏兵带回家,晚上就住在他家里。你们就不能给我留点隐私,再穷的人也有自尊心。”

侯大利不为所动,道:“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肖霄道:“5月27日上午,接近吃午饭的时候,邱宏兵开车送我出去的。他把我送到金色天街附近,然后开车走了。”

侯大利道:“开车送你离开的具体时间?”

肖霄道:“11点多,不到11点半,我回到金色酒吧,玩了一会儿,才到12点。”

侯大利道:“邱宏兵开的是什么车?”

肖霄道:“黑色奔驰车。”

侯大利道:“车牌是多少?”

肖霄道:“南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