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犯罪嫌疑人的审讯攻心计2

这一段是办公室麻主任的供述,原本与案件没有关系,但侯大利和周向阳还是决定移花接木,打乱梁佳兵的阵脚。

梁佳兵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侯大利道:“梁佳兵,你想兜底,大包大揽,随便你。砸了桌上的花瓶后,你到什么地方去了?见了谁?我告诉你吧,你见了黄大森。”

梁佳兵没有料到如此隐秘的事情都被公安查出来,脑中浮现出录像中黄仁毅被摁在地上的画面,以为公安真是掌握了大量事实,开始担心杀人案真被扣在自己头上,抗拒心理进一步动摇。

侯大利步步紧逼,道:“王大辉发现了杨成功等人有意瞒报储量的做法,到铅锌矿寝室来质问你。你把杨成功和黄仁毅叫了过来。黄仁毅与国有长青铅锌矿毫无关系,你为什么叫黄仁毅过来?”

“黄仁毅在长盛老铅锌矿,与长青铅锌矿在同一条矿脉上,测储量时,黄仁毅和杨成功、王大辉等人就认识。”在办公室砸花瓶,梁佳兵猜到是麻主任告的密,但是王大辉到自己寝室可以肯定没有外人知道,那就是杨成功或者黄仁毅讲了此事。梁佳兵心乱如麻,却仍然没有放弃最后的防线,仍然在苦苦支撑。

“我可以明确告诉你,那是2005年11月10日,王大辉遇害是11月12日,要说你不是主谋,谁相信?你就是杀害王大辉的主谋。”

侯大利所说的信息其实都是一些片段,前面是麻主任交代的内容,后面一项来自王大辉留在电脑里的日记,放在隐藏文件夹里。经过巧妙组合以后,梁佳兵作为知情者自动开始联想:黄仁毅或者杨成功都已经招供,而且要把杀人的大锅甩到自己头上。

侯大利又抛出另一个问题,道:“山南地勘所过来时,谁调换了岩芯?谁改掉的实验数据?你是聪明人,我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周向阳又拍桌子,道:“我们现在要看你的态度,态度恶劣的话,这辈子你就完了。”

经过反复拉锯,梁佳兵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泣不成声,道:“我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里人,都是黄大磊搞的。我拿了钱,助纣为虐,但是没有做其他事情。”

周向阳步步紧逼,道:“王大辉是谁杀的?”

梁佳兵道:“不是我,肯定是黄仁毅和黄仁刚。我提供一个情况,算不算立功?”

周向阳道:“那要看你提供什么情况。”

梁佳兵道:“有一件事我印象很深,就是在11月12日上午,王大辉在我办公室,告诉我已经把举报信交给了唐国兴副主任。他接到一个电话,然后对我说,黄仁毅准备向他说明情况,他马上要到长盛老矿安全员办公室。离开办公室的时候,他还甩了一句,‘邪不压正,你好自为之’,把我气得够呛,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二道拐滑坡出现一具颅骨,我就猜到是王大辉。”

周向阳道:“他为什么要说黄仁刚宿舍?”

梁佳兵道:“王大辉离开办公室后就消失不见,再也没有出现。我怀疑他当天就被黄仁毅弄了,所以对最后一次谈话印象非常深刻。打电话的是黄仁毅,想必是约他到安全员办公室,黄仁毅当时担任了老矿安全员,有一间办公室,位置相对比较偏僻。黄仁毅估计用某种理由把王大辉骗了过去。只是黄仁毅打电话的时候,没有想到王大辉会给我说了这事。”

周向阳道:“这间办公室还在不在?”

梁佳兵道:“还在,现在是库房。”

监控室里,一直没有离开的宫建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急急忙忙跑出门,到了卫生间,爽快地放了水。然后,他站在走道上,拨通关鹏的电话,道:“梁佳兵撂了。”

关鹏道:“比我预计的时间要长了接近两个小时,你们辛苦点,穷追猛打,不要给他喘息的机会。”

梁佳兵撂了以后,拿下杨成功和吴宇就水到渠成。

杨成功又交代了2005年11月前后在长青铅锌矿工作时的细节,这对“围剿”黄仁刚和黄仁毅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第一阶段审讯工作结束,国有资产流失案到此时已经基本水落石出。

案件与侯大利勾勒的轮廓基本一致,经过审讯后补充了很多细节。

在二道拐同一条矿带上有国有长青铅锌矿和长盛矿业下属长盛铅锌矿,前者是国有中型矿,后者是私营小矿。2003年,黄大磊拿到一份1997年的长青铅锌矿储量报告,根据此报告,长青铅锌矿储量将尽。黄大磊深耕矿山多年,知道这个储量报告不准确,便暗自找秦阳一家地质单位进行了储量调查,调查结果和黄大磊的判断一致,1997年调查报告明显低估了储量。

山南省在2003年恰逢国退民进高潮,黄大磊是老鼠别枪——起了打猫心肠,准备以1997年报告为基准,收购长青铅锌矿。

长青县政府不同意以1997年报告为基准,委托山南地质队重新测量。黄大磊说服了梁佳兵,共同布一个大局,将山南地质队队长吴宇拉下水,在2004年初弄出来一份与1997版近似的储量报告。

依据2004版本储量报告,长青县政府同意由长盛矿业收购长青铅锌矿。但是,市国资委提出收购启动前的储量报告不算数,储量报告调查必须招标,重新做。招标结果是岭西地质勘查所中标。黄大磊用重金收买了曾经有过合作的杨成功,给了他2004版本储量报告。

梁佳兵和杨成功合伙调换了岩芯,篡改了数据,基本上按照2004年的储量报告重做了一份储量报告。

三份储量报告结果一致,最终长盛矿业成功收购长青铅锌矿。

关鹏局长拿到审讯情况报告后,立刻前往市委,向市委赵书记做了汇报。

赵书记看完审讯情况汇报后,道:“如果按照储量分析,国有资产流失多少?”

关鹏道:“我们没有拿到最权威的储量报告,这个数据不好估计。据2004年储量来测算,最迟在2007年储量会枯竭,实际上,2008年、2009年和2010年三年时间里,长青铅锌矿产量都是每年120万吨左右,原来国有铅锌矿在2003年的产量是每年24万吨。”

市委赵书记握紧拳头,用力敲桌子,愤怒地道:“这些人的胆子真大,心够黑,用几百万收买矿长,几百万收买勘查人员,然后用低得可怜的价格控制了至少比收购价高几十上百倍的国家资源。这些蛀虫,必须严惩。”

关鹏又道:“长青县国资委副主任唐国兴,岭西地勘所实习生王大辉,由于不肯同流合污,被杀害。唐国兴副主任是被车撞死,王大辉被殴打致死,再被焚尸,埋在二道拐的老矿洞。第二阶段的审讯工作围绕这两个案子开展,由于时间长,缺乏直接证据,侦查员们正在整理材料,制订有针对性的审讯方案。”

赵书记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叫来秘书,道:“请海市长、杜书记和秦书记,到小会议室。”

江州市长海涛,市委常委、政法委书记杜军和市委常委、纪委书记秦汉国很快就来到小会议室,听取关鹏汇报。

办公室的血迹

长青铅锌矿老矿,也就是现在的铅冶炼厂。滕鹏飞、侯大利以及技术室老谭等来到堆放物品的原安全员办公室。这是半山坡一排平房的最左端,与厂区相对较远,较为偏僻,如今这一排平房是作为库房在使用。

工人们搬走最左端房屋的各种线圈,清理了杂物。

根据现场情况,老谭是选择用鲁米诺试剂来寻找有可能出现的陈旧型试剂。

20世纪初,德国科学家发现联苯胺可以用来显现潜血手印,这是血液勘查的鼻祖级发现。因为联苯胺是有毒且致癌的物质,其固体及蒸汽都很容易通过皮肤进入体内,所以这一方法被逐渐弃用。后来,德国犯罪现场鉴定专家在无意间发现鲁米诺与血液接触后会有荧光产生。

鲁米诺和血液接触后产生荧光,来自它的特性:鲁米诺溶于碱性溶液后,可以和一些金属催化剂(比如Fe、Cu等)发生氧化反应,这个反应发生时,会有额外的能量产生,通过光子的形式发散出来,这就产生了荧光。

到现在,鲁米诺试剂已成为各国血迹勘查中运用最为广泛的明星试剂。

老谭、侯大利等人进入了房间,关闭门窗和电源,小杨和侯大利手持照相机,准备捕捉荧光点。老谭配置好鲁米诺试剂,叮嘱道:“注意啊,荧光时间最多三十秒,拍照要注意发光点位置、发光形状、亮度分布等。”

两部照相机严阵以待,当左侧墙壁和地面出现荧光以后,咔咔声不断响起。三十秒后,荧光逐级消失。打开房门,开了灯,老谭、侯大利、滕鹏飞站在出现大量荧光的左侧角落。

侯大利打量墙面,对身后的DNA室张晨,道:“刚才荧光时间虽然短,还是能够看出有溅射状、扇形分布的小点状血迹。这种老式石灰墙有没有办法提取DNA?”

“你们隔远点,特别注意不要打喷嚏,免得污染检材。”张晨想了一会儿,道,“这是库房,有可能因为有铁锈出现假阳性反应。”

侯大利道:“不会是假阳性,刚才的荧光显现就是溅射状血迹,错不了。”

现场墙壁为一般石灰墙,吸湿力极强,血痕已干燥呈黑褐色,与墙壁结合非常紧密。张晨打电话请教刑侦总队高手后,开始用两种方法进行提取:一是用刀片刮取墙上血痕,刮取物呈粉末状,混有少量墙体灰;二是先用沾湿无菌水棉签在将血痕及周围沾湿至表面可看出明显有水渍,约三分钟,陈旧血痕吸水软化,再用长度约一厘米的湿润棉纱线逐根擦拭提取,直至可看到纱线呈明显红褐色。

滕鹏飞看到了纱线上呈现的红褐色,道:“大局已定,黄仁刚和黄仁毅跑不掉了。”

张晨回到办公室立刻提取DNA,用第一种方法提取的微量血迹中混有石灰和泥土,最初没有成功检出DNA分型,以酚-氯仿抽提再行扩增、检测后才成功检出DNA分型。而用第二种方法提取的陈阳性血痕一次性成功检出DNA分型。

检测出墙壁上的DNA分型后,与王大辉父亲提供的生物检材对比,确定墙壁上的血迹属于王大辉。

拿到结果后,副支队长陈阳、重案大队长滕鹏飞和参加审讯的侦查员聚在刑警新楼重案大队会议室,制订下一步审讯方案。

梁佳兵最主要的是经济问题,牵扯到的人多,线索也多,容易露马脚。而黄仁刚和黄仁毅涉及杀人,当初就做得非常隐秘,一定会顽抗到底。

与黄仁刚有关的证据有两个:一是林场老工人在2005年11月中旬看见他在二道拐老矿洞熏香肠腊肉;二是从黄仁刚妹妹家搜出来的笔记本电脑。

与黄仁毅有关的证据有四个:一是使用数据终端冒充王大辉给张睿发图片,其中显示出路虎车的后视镜;二是使用王大辉的手机给王大辉父母以及张睿等人发送短信;三是梁佳兵的供述;四是安全员办公室的血迹。

从梁佳兵、杨成功和吴宇反馈的材料还可以梳理出一些有效信息,但是只能证明黄仁毅与经济案有关,而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与杀人案有关。

至于交通肇事逃逸案,则一点线索都没有。

所有证据摆出来,滕鹏飞满脸麻子抖动了几下,道:“这是一道超级难的数学题,前面给出了条件,后面给出了答案,但是证明起来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