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给我打了几次电话,我没敢说在阳州。”
“我先到技术五室找你,然后住国龙宾馆,明天到我家去。”
打完电话,侯大利开车直奔阳州,一个小时便来到省公安厅技术五室。技术五室灯火通明,良主任带着葛向东和田甜仍然在工作。
葛向东穿了一件短袖,正在往颅骨上抹软泥。田甜是他的助手,在旁边打下手。侯大利没有急于进门,站在门口打量女友兼搭档。田甜身材匀称,腰腹间有一条明显曲线,与一双长腿配合起来,赏心悦目。她没有杨帆漂亮,却颇有英气,是另一种味道的女子。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在用其他女子和杨帆对比,赶紧将这个念头摁灭在萌芽状态。
站了两三分钟,侯大利这才进门。
葛向东放下手中活,感叹道:“大利,我被赶鸭子上架,居然做起颅骨复原。如果同学们知道我在做这活儿,肯定会笑掉大牙。”
田甜回了一句,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葛向东坐在颅骨前弄了四个小时,居然没有上厕所,乐此不疲。”
葛向东惊讶道:“我弄了四个小时?哎,你们聊,我要上厕所。”
田甜带着侯大利来到画架前,道:“这是葛朗台画的污水井女尸素描,在良主任指导下画的。现在还没有办法核实到底有几成接近受害者,等到颅骨复原以后,就可以和这个素描对比。葛朗台是天生做这一行的材料,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良主任是前辈,果然目光如炬,几乎第一眼就瞧上了他。”
侯大利趁着无人之机,握了握田甜的手,道:“我准备在阳州要一套别墅,以后到了阳州有落脚的地方。”
“我们住不了几天,别浪费。”田甜用力握了握男友的手,再松开。
葛向东从卫生间回来,道:“105专案组有一半人都在省厅,晚上安排一桌。”他笑呵呵打量侯大利和田甜,又道:“说句实话,你们到底是不是在谈恋爱?”
侯大利道:“你猜。”
葛向东道:“你别忘了,我学美术的,观察力还是不错。田甜最近面若桃花,比起以前大为不同。这要猜不到,还不是傻瓜?”
田甜给了葛向东一个白眼,道:“少瞎猜,去抹颅骨,今天完不成左侧,良主任要骂。”
江州刑警支队有规矩,凡是同事之间谈恋爱,必须调开其中一个,不能让两人同时在一个作战单位。侯大利和田甜都不愿意离开105专案组,所以恋情处于半保密状态。他们知道无法瞒过105专案组的同事,采取“允许看破,但是自己绝不承认”的态度。
两人上了车,紧紧拥抱、亲吻、抚摸,过了好一会儿才发动汽车。
田甜对着后视镜整理了衣衫,道:“你准备明天见陈雷?”
侯大利道:“我反复分析石秋阳的讲述,凶手与杨帆认识,年龄相当,身材瘦小,从这几个特点来看,肯定是学生。如果是学生,必然就是当年的追求者。陈雷是其中之一,虽然有不在场证据,可是经过代小峰案,我不能彻底相信当年初查时的材料。”
提及杨帆,侯大利的情绪瞬间低落起来。田甜伸手轻轻拍了拍侯大利手臂,以示安慰。
越野车来到国龙宾馆,两人进入酒店自用层。前脚进门,总经理李丹就出现在门口,嘘寒问暖,安排了水果、酒水和晚餐。
田甜来到靠近窗边的卫生间,给浴缸放水。国龙宾馆是这一片区的制高点,玻璃经过特殊处理,能观赏外面风景,却不担心走光。浴缸放满水,田甜在缸边解开最后一点衣料,跨入缸中,优美身材在爱人面前展现无遗。
长期以来,田甜都是冷美人形象,没有穿白大褂时总是穿色调偏冷的衣物,很少让人将其与性感联系在一起。在爱人面前,赤裸的田甜显示出非凡性感,犹如最大牌模特,一举一动都带着特有韵味。
侯大利来到浴缸前仍然眩晕。
这是在世安河寻找杨帆的后遗症,面对晃动水面时会眩晕。侦破代小峰案件时,侯大利在河边产生更严重的反应,眩晕到呕吐。他想克服这恼人的后遗症,勇敢地盯着浴缸,抬腿进入浴缸。进入缸内,眩晕如约而至,侯大利感觉身体似乎在旋转,于是紧紧抱住田甜。
水波很快兴起,田甜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身体似乎浮在半空,以旁观者的眼光俯视两具健康的身体在快活地翻云覆雨。此刻,浮在半空中的田甜充满了甜蜜和忧伤,耳中响起吉他名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在悠悠乐曲中,泪水点点滴滴落下,摔在地面,裂变成无数美丽的小水滴。
“为什么每次进浴缸,你都要闭眼,还拉住我?”
“你不喜欢这样吗?”
“喜欢。有一点不解,你在进浴缸那一刻,神态特别孤苦无援,这是什么原因?”
“没有吧,你想多了。”
侯大利有意无意地想将自己现在的生活与杨帆之死做一个隔离,在田甜面前掩饰了这个秘密。两人从浴缸出来,又在床上缠绵,直到李永梅电话打来,两人才从甜蜜世界回到现实世界。
晚上七点,李永梅和侯国龙准时出现在国龙宾馆。总经理李丹安排酒店特级厨师为董事长一家人做晚餐。李丹正准备提要求,特级厨师道:“我知道董事长的口味,晚餐材料不一定要高档,必须新鲜,要用江州家常手法,味道地道。”
进入餐厅,侯国龙看了看手表,道:“我八点钟还有事。现在小孩不懂事,还让大人来等。”
李永梅道:“你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得多费点心。以前我们太忙,没有时间教育儿子。等到我们想管儿子时,儿子不听我们的了。耐心点,否则儿子更不愿意‘接见’我们。”
山南省首富侯国龙在国龙帝国里向来一言九鼎,一个决策就会影响上万员工。可是面对顽固不化的儿子,他几乎没有任何办法。听到“接见”两个字,他自嘲道:“我们这些年还算顺利,所以老天就让儿子跟我们作对,免得过于圆满,反而出大事。”
李丹陪着侯大利和田甜进入小餐厅。
田甜能够明显感受到侯大利和父母的隔阂。三人都很配合地想让气氛融洽起来,可是正是这种“配合”让气氛显得尴尬,一般的和谐人家是不需要表演“父慈子孝”的。自己父亲没有入狱时,一家人吃饭的状态与侯家不同,大家随意聊天,谈谈白天发生的大事小事,发发工作中的牢骚,甚至还有可能将白天的不快带到家中。三人在家中都是自然而然相处,没有刻意做出这种“欢乐”气氛。想起父亲,田甜暗自神伤。
二十来分钟就吃完饭,侯国龙抓紧时间准备与儿子再一次谈心。李永梅则与田甜在隔间喝茶。
侯大利与侯国龙面对面而坐,又上演“大眼瞪小眼”的画面。侯大利知道父亲要说些什么,很头疼。侯国龙面对脑袋固执得犹如花岗岩的儿子,同样觉得无语。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当刑警实在是浪费生命。”
“爸,你不用给我做思想工作。我们这样约定,杨帆案侦破当天,我就不当警察,到集团工作。”
儿子如此表态,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侯国龙试探着道:“以前公安认为杨帆是意外落水,所以没人办理,如今公安已经立案,有人专门侦办。你和杨帆是恋人关系,应该回避吧?”
侯大利警惕起来,道:“爸,我很郑重地提个要求,不要以回避为理由,动用关系来干涉我。把杀害杨帆的凶手揪出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若是你动用关系,逼我回避,我会记仇的。”
“随便你做什么,不谈了,真是气死个人。”侯国龙所有幻想立刻化为乌有,猛拍桌子,拂袖而去。
侯大利心情复杂地望着父亲,站起身,没有追出去。他来到隔壁房间,敲门而入,道:“爸走了,生气了。”
父子冲突不是一天两天了,李永梅想起此事也是头大。她对田甜苦笑道:“他们父子见面就怄气。我得给国龙做思想工作,免得怒气伤肝。改天请你喝茶。”
与父亲的沟通再次不欢而散,侯大利的浓眉皱成一团。
“侯叔为什么生气?”
“我爸问我什么时候回国龙集团,还谈到杨帆案的回避问题。我反感我爸利用公安回避制度干涉我办案,明确提出态度,所以谈崩了。”侯大利叹息一声,转了话题,问道,“你和我妈谈什么?”
田甜苦笑道:“李阿姨转了很多个弯,实际上是想问我当初为什么选择做法医。或许在李阿姨面前,我是个怪人。她其实不满意我的职业。”
侯大利道:“我对这个问题也有好奇心,一直没问你。”
田甜道:“上个世纪90年代,香港电视连续剧《鉴证实录》中有一名女法医,叫作聂宝言。我很喜欢她,把她看作智慧、美貌和正义的化身,所以也想当一名法医。高考填志愿时,我处于叛逆期,和父母对着干,坚决选了法医专业。”
侯大利道:“原来是青春叛逆期的选择,这个选择改变人生方向啊。现在后悔吗?”
田甜道:“习惯了。若是有一天厌倦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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