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摊手,“只是一些想法上的不同而已。”
“只是想法上的不同,便要因此杀的血流成河?”夏毅有些不敢相信。
“没办法。”
尹秀也有些无奈,“利益上的冲突往往是最不要紧的,不妥谈到妥,即便是杀父仇人也可以握手言和。
然而想法和路线上的不同,便是死路了,两个人在悬崖边上通行,互相挡住了对方,便只有一个人能通过,另一个人得掉下去,这是必然发生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想法和路线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知道师尊的想法。”
夏毅目光闪动,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
“在小时候,我当然未到过别的地方,因为我一出生就是在这里,在这高潭市里行动。
于我而言,高潭就是全世界,这简直像是坐在井底的青蛙会说出来的话,对吧?然而这就是事实。
真正叫我那奇怪,愚昧心态发生变化的,是我十八岁那年去西部,那是师尊给了我一个任务,因此我第一次走出了高潭。
在西部,我见到了许多脖子晒得通红的农民,他们跟高潭这些不事劳作的吸血鬼不同,他们更加的朴实,也更辛苦。
再往西一点,我见到了许多修铁路的人,那些人是我们的同胞,来自九州的五湖四海。
同乡跟他们说金山有挖不完的金子,这些人便打破了脑袋也要挤上船,抛下所有,从东亚飘泊到美洲来。
上了岸的那一刻,什么都还未做,他们就得先背一笔几年不吃不喝都还不完的债,这是他们同乡带他们来时的【交通费】。
铁路上的工人,一天两角工钱,从太阳升起干到太阳下山,要把铁路从北美洲的一端修到另一端去,叫大西洋和太平洋在某种程度上互相连接。
这当然是伟大的成就了,这项工程以后在人类的历史上也赫赫有名,即便天上掉下什么东西叫所有的人类都灭绝,那铁路也会一直以某种形式存在下去几百年或者更久的时间,就像是古罗马时代的道路一样。
然而对于我们的同乡来说,他们得到什么了?几十万的华工,连名字都不会留下,即便铁路建成通车了,他们也不会受邀参加典礼,甚至以后也没机会坐火车在那铁道上通行一回。
就连那些鬼佬都说了,每一根枕木底下都有我们同胞的魂魄。
我当时感觉很痛苦,迷茫,回来之后我问师尊,我应该为那些华工做些什么?怎样帮助他们?
师尊跟我说,我应该关心的不是那些华工,或者说不能仅仅是几十万人,真正该叫我挂在心上的,是更多的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便是为了叫那些鬼佬从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下来,由我们来定义那全新的秩序。
为了这个目标,我们付出了一切,包括那些成为昆仑力士的人,每一个人都尽了自己的责任。”
“原来如此。”
尹秀隐约明白了崂山道士的想法。
他似乎打算以一种更强力的手段,将外界的一切秩序或者说枷锁统统摧毁,建立全新的秩序。
而尹秀,则打算先从内部开始,将一切交给天下人来决定。
这自然注定了他们之间的差别。
“你觉得,”夏毅问尹秀,“谁对谁错,或者说,谁更正确一点?”
“我不知道。”
尹秀挠挠脸,“我只是觉得,我得这么做下去,总比什么都不做,或者交由别人去做要好得多。”
“切!”
夏毅斜了他一眼,“你以为自己是神啊?还是说实际上你只是一个憧憬着叫自己变成英雄的人罢了。
你喜欢那些英雄故事和小说,喜欢看故事里的主角们建功立业,完成某件事情,拯救世界或者达成某项事业,成为救世主。
所以你也憧憬着这些东西,你也想成为救世主,即便不是为了叫万人敬仰你,崇拜你,也是为了满足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仅此而已。
你那幻想着成为英雄的梦,到底招来了多少灾难,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尹秀。”
尹秀并不感到生气,“你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不,我当然不了解你,我只是知道了你的名字而已。”
夏毅微笑,“刚才那番话,我讲的也不是你,而是我,是我才对。
你看我的装束你就知道了,这是我从西部学回来的,防沙,防晒,并且轻便。
我想着有一天我像个探险家那样,能够发现那藏在沙漠里的黄金乡,又用里头的黄金来拯救世人,叫这个不用跟野狗抢食,那个不用为了一块馒头跟男人睡觉,这是我衷心希望,并且想做到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的想法倒是一致。”
尹秀蹲了下来,两人的距离拉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