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元若有所思,终于伸手,也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他的喉咙并没有吞咽,看起来像是将茶水从一个管道里倒进去。
将茶杯放回桌上后,他问道:“您是说,如今的道士,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心魔?”
“不然呢?”
南宫白星又给张一元添上一杯茶水。
“想发财的,想出人头地的,想避世成仙的,只要有念头就得折腾,然而往往也折腾不明白,最后便只能糊糊涂涂,浑浑噩噩地乱闯,伤人伤己。
尹秀,他也折腾,他也乱闯,搞出的乱子一个比一个大,然而我以为他是能想明白的人。
不仅是他能叫自己想明白,他的所作所为也能叫别的人想明白一些事情。
你说他做的事情是对是错,我也不知道。也许他真的做了一些错事,然而即便他做错了什么,又能错到哪里去?
北方的动荡是他造成的?抑或者九州的倾颓与他有关?
即便他有心,他也做不到,所以我实在想不到必须出手对付他的理由。”
张一元不置可否,只是强调道:“以前的事也许不关他的事,然而如今,他已成了最大的隐患。
他正在收集九州的龙帝子,如果叫他集齐了,将九州龙脉纳入囊中,存在千年的仙都也会因为失去灵气,堕入凡尘之中。”
“原来如此。”
南宫白星不由地笑了一声,“怪不得仙都要和朝廷合作了,原来你们是在担心这个,怕尹秀真的将龙脉集齐,影响了你们成仙。
客人,两百多年没人飞升了,天道已绝了,你们以为自己会是那个幸运儿,在最后找到一张离开的船票?”
张一元脸色黑了下来,“所以,老天师,其实你很早就知道了他的计划。”
“他没对我隐瞒过,我也没给过他什么建议,只是喝茶聊天而已。”
“好吧。”
张一元不再多话,从随身口袋里取出一个紫檀木做成的木匣。
这木匣普普通通,没有多余的纹路和装饰。
张一元刚要推开盖子,南宫白星已经伸手阻止了他,长叹一声。
“没想到仙都还出动了天师节杖,我师父说过的,天师节杖和天师令剑,只要祭出其中一件,便可号令天下道统。
天师令剑原先在钦天监里,后来……反正是下落不明。
天师节杖倒是一直存放于仙都之中,百年间未曾面世,没想到我如今倒有这份荣幸见到了。”
张一元没答话,而是双手捧着匣子起身,朗声道:“南宫白星,仙都有事托你,你可愿尽道统弟子之心力,为仙都办事?”
“天师号令,统御八方,天下道门,莫敢不从。”
南宫白星起身,一只手笔直垂向地面,另一只手捏兰花诀搭在胳膊上。
“弟子南宫白星,愿为仙都竭心尽力,死而后已!”
南宫白星在自己面前屈服,并不能叫张一元感到多么的高兴。
因为他知道这令茅山大天师服从的权威并不来自于自己,而是他手中捧着的天师节杖。
并且只有这一次,南宫白星会因为道统,法理而服从他,再无下次了。
如果南宫白星是普通的道士的话,甚至只是小道门的掌门,他都可以无视这天师节杖。
然而他是茅山的天师,代表着茅山派,那他便要承认所有的历史,遵守一切的传统,连带着也必须尊重这来自仙都的天师节杖。
这是南宫白星的责任,也是约束着他的规则。
“三天之内,将尹秀的首级带来给我。”张一元沉声道。
南宫白星不应声,只是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
“最快也要一个月。”他答道。
“南宫白星,你要在天师节杖面前跟我讨价还价吗?”张一元直呼其名。
“客人,你也知道,时代已经不同了,我尊重天师节杖,并不代表一定尊重你的所有指令。”
南宫白星神情认真,“一个月,我会给尹秀一个月的时间做准备,叫他想清楚了,然后我便会出手,完成仙都的指令。”
南宫白星的语气平淡,却透露出一种属于茅山天师的,叫任何人都无法质疑的权威与压迫感。
即便张一元捧着天师节杖,此刻竟也完全生不出质疑他的底气。
于是他退后一步,捧着天师节杖,冲南宫白星深鞠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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