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秀望向窗外,这时外边的风雨依旧,只是在远处,隐隐有了一些港口的轮廓。
尽管离得很远,但尹秀依稀认出,那是天星码头。
原本不是海员,绝没有一眼就认出哪个港口的本事。
可是恰巧,上一次尹秀到达天星码头,还是去杀袁天望的那次,所以他难免印象深刻。
这个港口,三十年来未曾有过什么变化,只是此时的港口,少了几艘大船,多了几架舢板而已。
“朋友,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什么?”尹秀回过神来。
“我问,你是来拦我,还是来帮我的?”李崇虎重复了一遍。
尹秀淡然道:“我帮不了你,也不会拦你。”
“嚯!”
李崇虎有些惊讶,“我原以为所有人都对那东西感兴趣的。”
“天师令剑,是吧?”
尹秀看他一眼,“一柄有些重,没开刃的剑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哦?你见过?”李崇虎一下来了兴趣。
“不止见过,还拿过,我之前用一本账本换了它,原以为有什么厉害的地方,结果后来我发现它用来砍人也费劲,所以干脆就躺在银行的保险柜里吃灰了。”
李崇虎哈哈大笑,也不知道是在笑尹秀胡说八道,还是笑别的东西。
顿了顿,李崇虎赞同道:“天师令剑,确实是一柄没什么大不了的短剑,但它是一个象征,属于天师的象征。
除了马家的天师,还有龙虎山天师府里的那几位不需要这东西外,这天下之间,任何一位天师的册封仪式,都需要这东西做象征。
比如钦天监的大国师,册封典礼上除了要有皇帝的册封,还要有天师令剑,如此才算是得了上天承认,正式继承国师之位。”
“但是,你把它从大内偷了出来对吧?本来太后第二天就要将这天师令剑赐给申公胜的,因为你这么一搅场,北派三十年的气运就算是彻底断绝了。”
尹秀没来由地说出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他也惊觉,自己正身处一段三十年前的往事之中。
“也可以这样说。”
李崇虎无所谓地点点头,“我是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难道还能是你进去大内溜达一圈,正好少一件小孩的玩具,随手带走了不成?”
尹秀还是看着海面。
“你自然是走了,可是很多人要为此脑袋搬家,就是不死,很多人的余生也要为这件事情负责。”
“朋友,你能预知未来?”李崇虎突然问道。
“不能,”尹秀面色如常,“我要是有这本事,我应该在天桥底下摆个摊子算命,而不是在船上摇来摇去。
这件事一做,你的朋友,小孩,许许多多的人都要为此付出代价。”
李崇虎低着头,“你是说,我对不起他们?”
“对得起自己就好,你说的嘛。”
尹秀敞开领子,使得自己胸口没那么烦闷。
“如果方便的话,我想问一句,为什么?”
“我不是个擅长说清道理的人,不管是除妖还是捉鬼,我只管做事,不管说。”
李崇虎笑笑,“我只是觉得,有这么一件事情摆在眼前,我不做的话,以后可能会后悔,而且这还是我此生仅有的机会。
在道家的学说里,一棵树老了,枯了,那就该物尽其用,不管是把它伐倒做肥料,还是劈成柴火,都算是善用了它的好处。
唯独不应该做的,就是让它烂在地里。
我门伐了树,看似是破坏了林木,违反自然,可实际上,却是用刀斧为别的林木开了一条生路。
朝廷已经太老,太过腐朽了,像是一棵已在林中伫立了许多年,但是不再生长,从内里到外边都在渐渐腐烂,干枯的参天巨树。
它已是死物,但偏偏又挡住了别人的光,所以我想将它伐去。”
“仅凭你一人之力,做不到,而且你只是偷出了天师令剑而已。”
“我知道。”
李崇虎点头,“总得有人做一个,不管是往里头投下一颗火星子,还是发出一声喊叫,一个人做了,别人就会跟上,这就足够了。”
尹秀没答话,而是望着海面。
“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靠岸了,走吧。”
他率先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