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着周母聊了一下午,那个保姆就像人形窃听器一样,始终厚着脸皮紧跟她们。

虞听泉几次提醒,保姆就是不走。

周母竟然也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对保姆说话挺客气。

她打听忍冬一路走来的种种细节,低头抹泪,怪自己没能把她接来。

“当初我刚嫁过来,还没怀上小熙,听说那边出事了……我打算把你接来,两边都不同意。”

原因很迷信。

据说,忍冬命里有手足,是一个妹妹。

换个方式理解:谁收养忍冬,谁家就不会有男孩。

周母的娘家是传统行业龙头,时代不断变化,她家衰落了,为了让家族企业度过转型危机,这对兄妹成了牺牲品。

她被许给周家老二。

哥哥的联姻对象是秦家大小姐。

“我父母都是工作狂,我们从小被扔在别墅,身边只有佣人和家庭教师,哥哥小时候遭遇过猥亵,性格敏感内向……越逼着他继承家业,他越想逃避现实,去找他的艺术乌托邦。”

周母缓缓叙述往事。

忍冬的生父不该生在这种家庭。

他的心理状态糟得一塌糊涂。

那个男人很早就见过父母感情不和的样子,他不敢想象自己也会成为联姻的一员。

秦小姐是个不错的朋友。

但他自认为不是个合格的丈夫。

他一直在软抵抗,拖到最后,竟然当众表演发疯。

也是那个时候,他被确诊为中度抑郁。

周母回忆道:

“他喜欢山水画,喜欢弹筝,喜欢种花,没什么事的时候,他就躺在花园里听梁祝。

“心理医生常来看他,说他总是忘记吃药,所以我们设置了一个专门盯他治疗的职位……应聘者是个活泼开朗的年轻姑娘。”

听到这里,虞听泉对故事的发展有了些猜测。

如她猜的那样。

姑娘就是忍冬的生母,韩大发的初恋白月光。

她学历不高,不太聪明,对艺术完全不懂。

但她是那个男人的药。

相爱之后,她竭力拉他出苦海。

结果她做不到,自己也被拖下水了。

周母是最早发现的人,她心疼这对恋人,选择帮他们隐瞒,能瞒一天是一天。

虞听泉听得认真。

一旁假装擦拭餐具的保姆也是如此。

“他们为什么不跑?”虞听泉问。

周母叹气:“没法跑。”

“我哥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他想让秦家以为他疯了,秦家没表态,其他人倒是都信了。我父母把他囚禁在家,没收他的证件和护照,还有专人巡逻,他飞不出去的。”

虞听泉十指交叉:“然后,就有了我?”

“是的。”

在那个寂静庭院里,一对年轻人偷偷相爱,有了爱情的结晶,却不被允许。

故事最后,绝望的一把火烧了所有。

梁祝化蝶只是民间神话。

现实里,他们留下的是两具焦骨,一地唏嘘,还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养孩子很贵。

养活一个孩子并不贵。

可是那些人不愿意。

先不说这桩自由恋爱破坏了联姻,搅乱了双方的商业布局。

就说那个迷信的角度,已经劝退了很多亲戚。

虞听泉想说可笑。

其实她笑不出来,只觉得这些人又疯癫又愚昧,思想开明程度还不如白鹿山下定居的村民。

周母想接走没人要的忍冬。

可是夫家和娘家一起翻脸,她门都出不去。

就在那时候,韩大发出现了。

他像腾云驾雾的英雄,不高大、不威武也不算太富裕,却以一己之力,庇护了小忍冬的童年。

周母想起当年的诸多遗憾,几次哭得差点缺氧。

保姆递来了水和药片。

周母习以为常,正要吞下去。

虞听泉一把握住她手腕:“这是什么药,姑姑,你生病了?”

保姆脸上闪过一丝紧张。

虞听泉迅速转向她,犀利发问:“我的问题很难回答吗,你在紧张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