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大汗提了帕拉丁之子的脑袋,扔进那群虫豸酒囊的营帐里,又大灭了一支帕拉丁的军队,逼得那帕拉丁老儿逃得像条丧了家的野犬,龟缩在首都里,竟是分毫不敢出!”
“我只带了这一壶好酒,一套玉杯,若是日后又有机遇,再纵情豪饮,亦是不迟。今日便还得请阁下将就一二。”
马上之人更是非同小可,星眉朗目,神采灼灼,面若风雷操刀雕刻,一道电光的纹路嵌在额中,以示对天地风暴之敬重。
黑衣人悠悠地将酒囊往杯口一倾,鲜若红血的新奇酒水便成线地直直落入玉杯之内,如血如酒,甘冽清透。
“巧高里斯服从着王公贵族帕拉丁的管制,他们将整个世界抓在指爪之内,靠他们那重甲的部队,抓部落里的人去做他们的奴隶,更有甚者,竟单单为了享乐,便来猎杀平头百姓!拜他们所赐,每个月都要有百起的争杀战事,日日都要死上数不尽的性命,被捉去的还未计入……情形之恶,可见一斑。”
这马儿虽非烈马,脾气向来温驯,但就这般稳稳地顺着黑衣人的意思,也实乃罕见难遇之事。
“帕拉丁王公为祸巧高里斯已久,早该被扫灭了!现下里大汗要打的,是帕拉丁麾下一座小城,达尔阚的汉子迟早要将帕拉丁的脑袋割下来,穿在金帐的顶上!”
“好!”黑衣人喝彩道,举着杯子,目视杯中血酒,“若论巧高里斯英豪,可汗可为之最也。”
可汗朗声大笑,言语里竟多了三分自在亲切:“我却要尝尝这淡酒,为我斟酒一杯,如何?”
“我便是为大汗而来,莫非你就不曾想过,大汗天赋异禀,非同凡俗,难道当真是草原部落里天生地养来的?他就没得个出处,没得个亲生的父母?”
忽然之间,只听得马蹄之声跨原而来,逐雪追风,顷刻入了视野,分毫未停,笔直地闯入这覆雪的沙场。
他举杯相示,言笑晏晏:“今日之事,当奉赠美酒,以作酬谢。不知这巧高里斯惯尝何等佳酿,我只与阁下共饮两杯友人乡里的血酒,聊表敬意。”
“直至我们的大汗降世,好似天鹰赐礼,一双锐眼预见着草原上的战事,带着王汗(ongkhan)的部落一步步地征战八方。等得他为父之死报得仇怨,将呼喇耶部一个不剩地灭了个干净,大汗便以团结草原为首要之事,百战而节节大胜,一过就是十个春秋。”
黑衣人俯身一探,不作言语。
“大汗!”秦夏喊道,“此人自称是人皇的信使,要带你往长生天去!”
秦夏冷哼一声,倒是将那装模作样拔了的刀,呛啷一声收回鞘内:“无名之辈,也妄言我等的汗中之汗了?”
“说的什么话,”黑衣人轻叱一声,“我来问问你们可有足踏星河,刀指天穹的念头,怎就变成要携你们下穷黄泉去了?”
“阁下可愿与我再讲讲可汗的故事与打算?”黑衣人悠悠地说。
黑衣人叹息一声:“时不我待,急景凋年,你我若改日再聚,这雪便得融成一杯净水,失其季节,便丢了价值。”
“不错。”他朗声道,脸上终于露了笑意,“只可惜玉盏甚小,不足以盛这杯中之物。”
说至此处,战士抿下一口烈酒,鼻尖呼出薄薄的白雾。
秦夏嗅出这使节与大汗之间的哑谜,平日里可汗很愿听他的谏言,但今时不同凡日,秦夏噤声不言。
“太淡!”
他取下腰间一只黑壶,往雪地里一洒,只见一捧盐从壶口里漏出,纷纷地落在厚雪上。
“天地苍苍,星月轮转,何顾摧壁清野之人事?落雪茫茫,掩碧血于一色,尽除尘嚣。若非这场大雪,我如何能在此饮酒取乐,待你前来?非得被满地血腥臭气熏出八十里长道之外不可!此非好雪焉?”
他拍拍马颈,手指穿在马鬃之中。青灰神骏一声嘶鸣,桀然转身。
可汗看着他,脸上露了一丝讥诮的笑。“每逢连日大雪,骏马难踏,便是仇杀暂休、各营磨刀的止战喘息之日。冤仇未解、王公不平,何来好雪一说?”
黑衣人遥遥向上一指:“苍天不佑。”
察合台可汗面色一凝,旋即又缓,哈哈笑道:“饮酒,饮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