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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有许多疑问,想要向彼此问询。”康拉德说,随意地摇晃着手中的酒瓶。
他没有去寻找酒杯一类多余的礼仪用品,仅仅是从储藏柜中亲自取出三瓶紫红色的低度数红酒,隔空抛给佩图拉博和莫尔斯,低笑着看机械人偶把喝不了的酒放到地上,举手投足间具有一种隐藏的无奈。
“过时的预言不断为我们带来遮蔽未来的蒙眼迷雾,”莫尔斯敲了敲瓶口,软木塞凭空消失。
在另一边,康拉德·科兹用指节击碎了玻璃的细长瓶颈,就着玻璃渣饮用他的那瓶红酒。
“有时预言能为我们带来拯救,或者灾难,皆是有时……”
科兹如窃窃私语般低声地念叨着一些琐碎的词句。
“但我们终将面对终局的黑暗。这些灵族,他们已经一次又一次地给出答案。他们在抵抗预言和顺从命运之间徘徊,所有的这一切都将这曾经辉煌的种族推向其沉浸在汪洋中的终点。”
他嚼了嚼玻璃渣,让无机物的碎片在他尖锐的牙齿中吱嘎作响。
“但我喜欢预言,帝国人。我喜欢这些不属于我的故事。”
“可以理解。”莫尔斯回答,嗅了嗅酒瓶中的气味。“虽然我不喜欢。”
科兹遗憾地摇头:“令人惋惜,奇异者。”
“或许你之所见不过是错误的泡影,原体。”莫尔斯说。
“啊,你知道诺斯特拉莫吗?”
“从未前往。”工匠说,同时向坐在旁边的机械人偶作出解释:“在被我们撞进科摩罗前,你的这名兄弟正漂浮在诺斯特拉莫的轨道上方。”
“确实如此。”康拉德灌了一口红酒,在酒水溢出其薄薄的嘴唇之前,从皮衣口袋中摸出一块白色手帕擦去。
“如果你实在不希望听到相关的讨论,我不会多此一举地固执于道歉。”终于找到机会说话的佩图拉博开口。
他刚刚从莫尔斯和康拉德·科兹的对话中得到答案,即第八原体是一名奇特的预言者。
如此,康拉德·科兹对人类帝国的认知都有了解答。
虽然他还是想知道“伪帝”代指了谁。
科兹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钢铁人偶继续说道:“我的兄弟,在我远征的十余年间,我已经为人类帝国带回了四名我们的血亲……”
“你想知道我的看法。”科兹突然近乎粗暴地打断了他,佩图拉博口中关于回归帝国的邀请,毫无征兆地激起了他的一股强烈的敌意。
“你想问我何时去往你们的帝国,接管一个军团,然后等待军团被罪犯和流氓腐蚀,在争权夺利中沦为笑柄,在荒诞玩笑中分裂成数个利爪。”
佩图拉博看着他,改变了他的话语:“你对这个世界满腹仇怨。”
“不,我不是瞎子。”康拉德怒而低吼,漆黑双眼冷光灼人,酒瓶在他手中被掐碎,玻璃碎片和剩余的残酒落了一地,构成一滩地图般的纹样。
随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带有长指甲的手指按住额头,静默了一到两秒,松开手:“我不是瞎子。”他重复了一次。
“我的眼睛里倒映着世界的形象,我看见很多不同的事件,”他低声说,极具攻击性地掌握着对话的主动权,“我看得清罪孽的火是如何燃烧在生灵不存在的羽翼之上,因此,我得以做出我的选择。”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帝国人。不要这样轻易地劝我返回人类的国度,我并不是一个瞎子,看不清我脚下的道路……”
“尊重。”莫尔斯说,“这是你想要的。”
科兹闭上眼睛,丝绸般的头发在憔悴面容的两旁垂落,头颅轻轻地左右摇晃着,似乎在暗暗契合一种只响在这名基因原体耳中的音乐节律。
“我见到一个世界,当我在保育舱中时。一个充斥着血腥和罪恶的永夜之星,一个覆盖在昂贵金属之外的腐败外皮,我接受着我的命运,我的痛苦,知晓一切终将在我坠落于塔古萨时结束……”
他嘶声吟唱着,头颅靠在右肩,半躺半蜷缩在座椅上。在灵族之中度过的生活让他的语言里附加了额外的曲调和韵律。
“当我睁开眼睛,我看见一座城市,同样地,充斥着血腥和罪恶,在金银珠宝上生长出腐败,在过往辉煌中滋生了堕落。我从河水中上浮,腐蚀性的水体侵入我的双耳……”
“找到我的是一名血伶人,赫克萨凯瑞斯。”
他痛苦地抽搐了一下,靠在肩膀上的头向下一跌,眼睛突然睁开,急促的呼吸渐渐恢复平静。
血侯在座椅上重新坐直,神情格外冰冷而具有自制力。他变得不再像一个会冲入宴会人群大开杀戒的疯狂处刑者,而是一名罪恶的首领,一位残酷的国王。
“我用了二十年,走到今天。我在预言带来的痛苦中找到解脱,获取我的名号,建立我的威望,寻得我的盟友,约定与他的阴谋团在未来共同统治幽暗之都。”
“你不想放弃你既有的成就,康拉德。你希望统一你的……生长之处,之后再考虑帝国的事情,这是否是你想要表达的?”
佩图拉博吞下“母星”一词,不确定将科摩罗称作康拉德·科兹的母星是否合适。
他从科兹的话语中得到问题的第一个答案,同时,他也收获了一个不安的可能性。
“还有,”他说,“你确定你使用了二十年吗?”
“如果我没有错误地学习人类的历法,是的。”血侯镇静地回应道,“是我的速度过于缓慢,以至于让你感到失望吗,我的血亲?”
佩图拉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科摩罗底层纵使再怎样清洁也依然伴有难闻气息的空气,仪式性地纳入他不需要氧气的机械胸腔内,勉强地压下他对于时间流逝的震惊。
二十年。他想。也许他该庆幸当时跟随莫尔斯进入佩迪图斯星系的,仅仅是一个基于机器构造的身躯,而非完整的佩图拉博本人。
他简直无法想象,假如钢铁勇士军团有二十年时间与他们的原体失散,会造成怎样不幸的后果。
+的确是二十年。+莫尔斯的传讯中增添了难得的感叹,+我简直要不敢去问帝皇是不是以为我又跑了。+
+那另一个我呢?+佩图拉博突然想问。
+我不知道。+莫尔斯生硬地回答。
“你们正与彼此对话,”血侯不轻不重地用指腹敲了一下他的座椅扶手,“我看得出你们心智相接的时间间隙。”
“的确如此。”佩图拉博承认了这一点,这并没有隐瞒的必要。“我对你所说的时间跨度感到惊讶,在我的主观意识中,我与莫尔斯在穿梭空间的漂流中仅仅度过了数个时分。你拒绝过我一次,我想要再次提问,你需要我对你的经历致歉吗?”
“我需要对你给我的馈赠致谢吗,血亲?”血侯改变了两个词汇,决意要将此事揭过。
他强硬地说:“我无意提及我的过去,这并非出自逃避,而是源于对现实时刻的重视。我们还有众多合作事项亟需商讨,无暇将时间浪费在我自怨自艾的自述上。我希望你们以一个理性之人的身份看待我,而非一个卑微且疯狂的可怜疯子,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