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马库拉格之战(尾声)

“我来时还没有。”安格隆说,“但她的生理状况健康且稳定。你可以去陪伴在她身边,她也许会因此苏醒。”

“好,我很感谢。”基里曼回答道,“我去看看她。”

在罗伯特·基里曼离开后,欧米冈抬起头,脸上的伤痕已经渐渐复原。“我可以离开了吗?”他问。

佩图拉博站起来。“我一直以为罗伯特会揍你一顿,欧米冈。但他没有。他的善良让他予你以宽容。”

“是的。”欧米冈警惕地回应道。

“所以我决定替他把你打进这面墙里。安格隆,你认为呢?”

“我关一下门。”安格隆说。

——

“我要驱除他,把他的所有特工和密探全部赶走。极限战士会搜捕他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罗伯特·基里曼坐在尤顿的床边,慢慢地说。康诺·基里曼也在他身旁。罗伯特安排好了战乱后的一切政务,所以执政官得以获得空闲,在此无声地照顾着他的内务总管。

“好啊,罗伯特大人。”尤顿半躺半靠在床头,声音虚弱但清晰。“你已经是马库拉格的实际领导者了,我们都要听你的话。”

“不要揶揄我了,女士。”

尤顿笑了起来:“我发现你很不开心,罗伯特。还在想为什么嘉兰会背叛?”

“不。”罗伯特吐出一个音节。

他停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我没有遵守你们的教导。”

“说说看。”

“暴力。”罗伯特说,收紧拳头,声音艰涩。本该如大理石雕刻般完美无瑕的干净手掌,却在他湛蓝的眼眸里倒映出染血的颜色。

“在伊利瑞姆平叛战役中,我依靠和平的谈判收复了那片屡次叛乱的土地,通过文化的交流和酋长建立坚固的友谊。我让他们心悦诚服地尊崇我为典范,甘愿为马库拉格效力。”

“那时候我很为你自豪,罗伯特。”尤顿说,“我总算敢和康诺汇报说你干得有多漂亮了。”

罗伯特摇摇头,无数画面从他眼前闪过。

“在那之后,我始终无意识地走在以武力实施征服的道路上。”罗伯特说,拿起桌上的短剑置于膝上,抽出半截剑刃,在冰冷的钢铁表面看见自己半张脸的反光。

“依靠奥西里斯的战役,我用我的武力与战略收服了我的军队。我在元老院议事厅徒手杀死了三个异形,勒令整个议会向我屈膝。刚才我还想对我的另一个兄弟动手,利用暴力去让他忏悔。我根本……根本没有摆脱过我的本性,摆脱我的创造者为我制定的道路。我屈服在我的愤怒之下,去击败,去摧毁,让我眼前的所有敌人在燃烧中化为灰烬。”

暴君。他听见嘉兰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元老院议事厅中的混乱血色仿若托生在这短剑之上,破碎的光影和慌乱的人群重现在每一道钢铁的反光中。他苍白的面庞覆盖在影像上方,不似凡人的蓝眼囊括万物。他看见了自己。一个凌驾在马库拉格之上的怪物。

“在运用暴力之余,我运用手腕,玩弄权术。我用寥寥几句夸奖去鼓舞为我付出一切的军团,”瓦伦图斯颤抖的喉结和咬紧的牙关冲他眼前划过,“用一座死后的花园去敷衍那些高贵的灵魂,在花园边上建立贵族活动的高级行政区域,”城市规划的图纸一闪而过,“用暗示和强权赢得了摇摆不定的中间派的支持,”议员里卡尔扑通一声跪倒,“把空洞的抚慰灌进马库拉格人的耳朵,”收音机里传出精心编排的沉痛和许诺……

“当我用这把短剑指向欧米冈的胸口,想要让他铭记触怒我的代价时,我忽然想起议事厅里的那个沙漏。”

“一个月前我翻转沙漏,用它计算时间,排练我的演讲。我迫不及待地要把马库拉格的文化和理念带给我的战士,把我的理想一字不落地传达到他们心中。我想和他们分享我的思考,分享什么是纪律、秩序、和平和希望。”

“但是当我回到议事厅的时候,我发现它掉在地上,玻璃破碎,砂砾漏出。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剑插回剑鞘,手指紧紧抓住剑鞘表面,无法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把剑给我。”尤顿说。

罗伯特迷茫地抬起头,犹豫了一下,把剑递给尤顿。

基因原体的短剑对于一个凡人女性而言过于巨大,尤顿在接过剑的那一刻就让这巨大的铁条被手托着压到了腿上。她没有在意,摇了摇头,艰难地把剑斜推着抛到床的另一边。

剑刃呛啷坠地,消失在基里曼的视野里。

“不想拿着剑,就抛下它。”尤顿说,“别让一把好剑在你手里发抖。你把你自己说得像个犯了大错的愚蠢小孩,但我看见了一个高尚的领导者,一个真正的战士。”

“一个两手空空的战士?”

“马库拉格从来没有规定过真正的战士只能握着剑。”尤顿说,掰着手指数了起来,“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你平定了伊利瑞姆,搞定了你的兄弟,管理一支要了命的巨人军队,剿灭一伙马库拉格听起来就打不过的异形,然后飞快地赶回来,救了我、康诺和整个议会,解决了这里的叛乱,天哪,我光是听一听,这把不年轻的骨头就开始忙着喀啦啦地抗议……”

“尤顿女士!”

“别打断我,我要说完,罗伯特。军队里不全是傻瓜,议员们不都是懦夫,民众更不是疯子。他们明白你做了多少好事,你的话里有多少真心。”

“累了就休息,想做事就做,犯了错就改,高兴了就笑出来。罗伯特·基里曼是你不是我,在你盯着这把剑哀叹你不够完美无缺的时间里,奥特拉玛我们的控制区里不知道有多少栋新楼落成了!”

“马库拉格从来不要求一个无瑕的石像去执政,我们也不指望自己养育出一个永不纠结的沉思者。”尤顿以罗伯特几乎没有见过的严肃态度说,“我们只希望你为自己选择的道路感到满足,罗伯特。”

“可是……”

“难道你没看见康诺这些年做了多少蠢事,挨了多少骂?但你俩还是给了马库拉格一个新的未来,这不是一次失败或成功能决定的,这是数十年工作的结果。马库拉格永远在这里,罗伯特。你的家永远在这里。我和康诺永远在这里。”

“话说回来,执政官大人,你难道是在那里发呆吗?”

“嗯?”康诺疑惑地回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一般绕过床走到基里曼身边,从他的头上摘下金叶桂冠,放到基里曼空着的手里。

“别喊我执政官了,尤顿女士。”康诺用力拍了拍罗伯特的手臂,“我现在身无官职。记得处理今天的公文,执政官罗伯特·基里曼。就像你说的,在这场灾难过后,一切都被蒙上尘埃,唯有一物愈发闪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