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整军经武”绝非玩笑,奉系当真要下狠手治军了。
老弱病残,淘汰;目不识丁,淘汰;恶习难改,淘汰!
“可是……”赵正北迟疑道,“突然裁掉这么多人,真就不怕哗变么?”
林之栋撇撇嘴,却道:“那就得说大帅有能耐了,协调新旧两党,平衡士官陆大,就算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起码也能让大家都接受,难呐,光是想想都感觉脑袋疼!”
众口难调,人事即是难事——或许是天底下最难的事。
赵正北想了想,实在感到钦佩。
林之栋拍两下北风的肩膀,笑道:“下车吧,反正你又不用跟他们排队!”
赵正北点点头,推门下车,找警卫员说明来意,旋即穿过陆军整理处大院儿,走进衙署平房。
未曾想,刚进屋就似吃了苍蝇般的恶心。
倒不是走廊里有多肮脏,而是怎么也想不到,推开房门,迎面竟先撞见一个东洋大佐。
赵正北一阵恍惚,差点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直到看见那东洋大佐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两个华人将官,方才确信到底谁才是这里的主人。
屋内三人似乎正要出来,双方赶巧就撞了个脸对脸。
赵正北和林之栋始料未及,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东洋大佐没说什么,反倒是那两个华人将官有些不满,当即正色呵斥道:“怎么不敬礼?”
赵正北和林之栋反应过来,连忙行军礼喝道:“长官!”
华人将官点点头,瞥了一眼北风的肩章,态度缓和不少,就问:“来干什么?”
赵正北道明缘由,说清来意,林之栋也在旁边跟着帮腔。
“噢,是石门寨的那位,伤好点了么?”华人将官似乎有所耳闻,随即朝走廊里指了指,“猛将难得,去整编室问问吧,看看有没有出缺,应该会尽早给你安排。”
言罢,又转身冲那东洋大佐说了几句。
旁边的将官大约是个士官派,东洋话说得很好,当即代为转述翻译。
东洋大佐依然没说什么,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北风,最后收紧下巴,似乎是在表达某种认可,但北风不需要,他只觉得自己的军功仿佛受到了某种玷污。
林之栋行注目礼,侧身目送三人远去,再回过头来,也感觉有些困惑。
“正北,咱们进去吧!”
“嗯!”
赵正北应声而动,越想越不对劲儿,忍不住边走边问:“小胖,这是什么情况?东三省陆军整理处,怎么还让小鬼子混进来了?”
林之栋连连摇头:“不知道,估计是请来的顾问吧,咱们以前训练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东洋教官。”
“那能一样么?”赵正北怪道,“这是陆军整理处,说白了,咱们各师旅团的人员配置、武器装备、兵源构成,在这里全都能查到,鬼子混进来,跟扒墙听窗有啥区别?”
“谁说不是呢,真是怪了!”
他们两人都能明白的道理,奉系高层怎么可能不明白?
明明深知其中利害,又何以做出如此安排?
林之栋叹声说:“正北,但是你不得不承认,东洋人练兵,就是比咱们更严格、更科学,战术也更先进。”
“我只知道: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赵正北满腹怀疑道,“师傅教徒弟,都知道留一手不传,你指望那帮鬼子教咱真东西?东洋人的飞机大炮,咋不教教咱们怎么造的呢?”
“唉,不论咋样儿,这事儿也轮不着咱们说三道四,当初要不是东洋舰队在渤海牵制,咱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家能白出兵么,背后有什么条件,咱上哪知道去?”
林之栋不愿再作评价。
正说着,便已来到整编室门口。
轻叩两下门板,听见屋里有人应声,方才推门去看。
屋内的装潢极其简陋,一方写字台,一名司书官,背后是两排铁皮柜,里面装满了奉系高层军官的人事档案。
司书官正在整理,听见动静,便立马锁上柜门,回身见到北风,笑着指了指面前的椅子,问:“长官,是伤员归队么?”
“哦,我其实还有几个月假,但是上峰传话,让我先过来报备一下。”
赵正北说明自身情况,又把几张盖着红戳的信函递过去,坐下来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