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麻不说话,只顾抽烟,抽得很凶,一口接着一口,直抽到烫嘴时,才哆嗦着停下来,又连忙立起烟头儿,拿手拢住,仿佛生怕一阵山风把烟吹短了,旋即看了看孙向阳,似乎有点难为情,终于腆着脸笑道:“兄弟,好事成双,再来一根儿吧?”
孙向阳干脆把烟盒拍给他,他便很感激,立马揣进上衣兜里,点头哈腰,连说了几声谢谢。
见他抽烟抽得如此认真,甚至到了忘我的境界,赵国砚就渐渐放下了防备,问:“你是不是老莽的人?”
二麻在烟雾中皱起眉头,却问:“谁是老莽?”
“乌大个子!”孙向阳解释道,“他以前就叫老莽,你不知道?”
二麻摇了摇头,神情显得饶有兴致:“是么,这我倒是头一次听说。”
赵国砚有点意外,就问:“你没听过老莽,怎么跟他的人跑一起去了?”
“嗐,我是被混编进来的。”二麻说,“兄弟我以前是在线上吃‘横把儿’的,就是当胡子,后来投了‘讨奉军’,老哥几个就被拆伙重组了,我以前那大当家的,报号‘满天飞’,不知道两位听没听过?”
赵国砚愕然点头:“有印象,你那大当家的这回也算响蔓儿了。”
二麻一听,眼里放出光来,立马拱手抱拳道:“嗬,原来两位也是线上的朋友,辛苦辛苦,还未请教——”
“少问!”赵国砚抬手打断。
二麻正想套近乎,不料烟蒂突然烫了下嘴,于是赶忙吐出来,静了静,话锋一转,却问:“那你们两位……到底是不是官兵?”
孙向阳是老江湖,说了听赵国砚的安排,盘道时就绝不多嘴,当下只顾默默站在一旁,并不答话。
赵国砚反问:“是官兵,怎么讲;不是官兵,又怎么讲?”
二麻也不含糊,立马表态道:“你们要是官兵,我就来个大义灭亲,给你们指条路,把乌营长给剿了;你们要真是碰巧路过,那就行行好,帮老弟个忙,我在这片人生地不熟,你们把我带下山去,当然了,老弟也不能让你俩白忙活……”
他一边说,一边把手伸进裤腰,摸索了片刻,竟从里面掏出一根拇指长短的小金条。
“这个——”他呵呵一笑,“能换老弟这条命吧?”
说完,就把小金条硬往赵国砚的手里塞。
赵国砚后退一步,连忙背过两只手,说:“拿走拿走,这事儿跟钱无关。”
“别介,多少是老弟的一点心意,来来来,赶紧揣起来,趁着它还热乎呢!”
二麻真心想给,见赵国砚执意不收,就把小金条递到孙向阳面前,满脸堆笑:“兄弟,要不你拿着,就当我搁你这买盒烟抽。”
孙向阳倒是不嫌弃,在得到赵国砚的默许后,便乐呵呵地笑纳了,随口打趣道:“你还挺大方。”
“应该的,应该的。”二麻胡乱摆了摆手,“这金条在我手里攥着,跟石头没啥两样儿,山上又买不着东西,不如交个朋友了。”
赵国砚见状,心里顿时有了底气,顺势就问:“老莽的营地里,物资快不够用了吧?”
二麻沉吟片刻,却问:“我要是说了,应该能换一条命吧?”
“你咋这么絮叨,能换,赶紧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你先容我好好想想……”
二麻又点起一支烟,直到把瘾头儿过足了,方才介绍起营地里的情况:
“你要说粮食的话,目前还算够用,营里三百多人,不到四百,紧一紧,应该还能吃上大半个月,但也就只剩下粮食了,没有油水,山上虽然能打猎,也没见多少肥膘,根本熬不出油,你看我这肚子吃的,肠子都干巴了,光进不出,谁能受了?偶尔挖点野菜,吃得嘴里哇苦。烟酒也没了,煤油不够使。鞋穿破了,没处换;衣服脏了,没处洗,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呀!”
他说的话,乍听起来有点矫情,可自古以来,都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粮台告急,军心必乱,这是正规军都不能免俗的窘境,何况是匪帮组成的杂牌军?
二麻频频叫苦,说:“老弟我上了这艘贼船,不说荣华富贵,好歹也得有酒有肉吧,现在倒好,还不如回去当胡子呢!”
赵国砚听了,心里却愈发感到困惑,就问:“你们营地都惨成这样了,怎么还没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