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众的回应则是对社会秩序发起全面进攻,使得哥谭彻底沦陷于无政府主义的失序状态中。小丑最终也从这场骚乱中诞生,群众簇拥在他身边欢呼,如同迎接英雄诞生。在这一场景中,与其说亚瑟蜕变成了作为犯罪王子与反派的“小丑”,不如说他成为了哥谭“小丑”诸众的化身,向众人揭示了现存秩序的荒谬,并以暴力方式嘲笑和挑战它。
所以,忍不住臆想,这样的城市,在传统的超级英雄电影里面,岂不是超级英雄最好的出现的土壤吗?
那么如果有超级英雄的话,我说的当然不是小丑。
超级英雄通常被看做是法外的秩序守护者,而小丑,天然的是秩序破坏者,两者天然的对立,那么是不是很有趣?
当然,这一点需要问一问我们的奇迹导演,是否有这样的想法,个人认为,这是个非常有趣的事情。
许多评论家对《小丑》提出的最尖锐的批评在于,影片将小丑塑造成了一个掀起革命的平民英雄,但其实他只是一个滥用暴力的精神病人。此处的问题在于,影片中的暴力太泛滥了吗?
其实《小丑》中的暴力之所以令影评人害怕,甚至认为其具有煽动性,正是因为电影对暴力的刻画有着极其暧昧的态度,这也向我们抛出了另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我们要无条件地谴责暴力吗?暴力只能够以负面的形象出现吗?
人们评价的,担心的的确没错,整部电影从头到尾被暴力浸透,但这里的暴力指的并非只是枪击、刺杀与骚乱这种物理暴力,而是“系统暴力”。与直接扰乱正常状态的“主观暴力”不同,“系统暴力”指的是社会生活日常运行中隐藏的压迫与剥削关系,它不能归咎于任何一个人或一群人的邪恶意图,但却系统而持续地运作着。
电影中的哥谭压抑、冷漠、异化,除了精英阶层,每个人似乎都惨遭生活蹂躏。例如阿卡姆精神病院的职工就告诉亚瑟,关在医院里的人并不都是精神病患者,有些人只是无处可去;政府削减了福利资金,亚瑟因此无法得到医疗帮助;精英们对随处可见的无家可归者视而不见。这些都不是直接的物理暴力,也没有扰乱日常生活的正常运行,毋宁说这就是社会正常运作的机制,而这种隐形的暴力一直侵蚀着亚瑟,把他——以及与他一样的边缘人的生活——视为某种可消耗的垃圾,直至将他逼向疯癫。
亚瑟回应这种系统暴力的方式,则是将主观暴力逐渐从原本孱弱温顺的身体中解放出来——从一开始被几个少年抢走广告牌并肆意殴打、无力反抗,到在地铁上反杀三个华尔街精英,最后在演播室他主动射杀主持人。他的暴力越来越具有能量与主动性,以最猛烈的方式回击系统暴力对他的压制。与此同时,他作为个体对暴力的解放点燃了人们隐忍已久的怨恨,将对暴力的期待辐射到整个城市,底层民众的暴力也越来越激烈,从一开始仅仅是举标语牌抗议,到最后全城暴乱达到最高潮。
如果抽离开弥漫在哥谭空气中的系统暴力,《小丑》就沦为了一个可怜人如何被各种戏剧化的生活事件逼成反社会者的悲剧,但如果我们对小丑主观暴力的解放过程稍加关注,就会发现,这正是底层人民对系统暴力的绝望回击:当安分守己与勤奋工作无法阻止下沉,那么人们只能希望藉由让社会停转来遏制系统施加于个体的暴力。在某种程度上,单纯批判小丑暴力的影评人与片中的精英一样,只关注底层绝望的反击有多么可怕,却忘了真正残忍的暴力形式是以最隐蔽与最无害的形态运作的。
最让人惊恐的部分,莫过于影片中暴力的解放意向:在每一次使用暴力之后,伴随着亚瑟跳起越来越熟练的、象征自己不断下沉堕落的小丑之舞,他孱弱无能的躯体却变得越来越强大与自信,让他得到了在遵循社会道德时无法得到的一切。在影片的高潮,小丑甚至能够在演播室发表清晰完整的控诉精英阶层与整个社会制度的宣言,赢得大众的共鸣与响应,这与之前亚瑟破碎又笨拙的表达能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原是社会边缘人的亚瑟,经历了一次次暴力的洗礼,最后成为了民众的英雄。
而随着亚瑟的层层蜕变,底层民众也变得愈加暴力,这也让他们逐渐摆脱了被忽视的境遇。从一开始被托马斯·韦恩嘲笑为一群小丑,到最后却通过暴力让不可一世的权贵们惊恐,甚至射杀了托马斯·韦恩本人,这无疑意味着底层民众对精英阶层最激进的反叛。暴力在这里以解放的形态出现,它为无权者充权,让边缘人成为社会的焦点,让被侮辱与被伤害者重拾尊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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