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然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我肯定不会再拿镰刀砍他了。我会尽量先稳住他,把妈妈带出去,然后再想办法报警或者找其他人来帮忙。我现在知道,冲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施净岚接着问:“假设你父亲没有因为这次事件离世,你觉得未来你和他要如何相处?你还能原谅他曾经对你和妈妈做过的那些事吗?”
宋思然低下头,沉思良久:“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原谅他,毕竟那些伤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抹去的。但如果他真的能戒酒,不再打人,我愿意试着重新和他相处,给他一个机会,也给我们这个家一个机会……”
施净岚轻轻呼出一口气,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表情平静而庄重地对殷玉华说道:“审判长,我问完了。”
殷玉华听到施净岚的话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沉稳的声音说道:“接下来请证人发言。”
邻居张大爷清了清嗓子说道:“审判长、各位审判员,我是宋思然家多年的邻居。这孩子从小就乖巧懂事,有礼貌得很。她爸酗酒打人这事,我们街坊邻居都知道。那男人一喝醉了,就撒酒疯,打骂老婆孩子,动静闹得可大了。
小思然和她妈经常被吓得不轻,有时候大半夜都能听到他家传来哭声和打骂声。有一回,小思然被打得跑出来,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看得我们这些邻居心里直难受。这孩子太可怜了,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我觉得这次的事,不能全怪小思然,她也是被逼迫得没办法了。她平时是个好孩子,要不是实在受不了她爸的折磨,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希望法庭能从轻处理啊。”
宋思然的高中班主任李老师神情严肃又带着几分惋惜,站定后说道:“审判长,我是宋思然高中三年的班主任。宋思然在学校一直是品学兼优的学生,学习非常刻苦,成绩也很优异。
她性格内向,但很善良,乐于助人。可是通过和她的交流以及观察,我能感觉到她家庭带给她的压力。她偶尔会流露出对家庭状况的担忧和痛苦,整个人时常显得很疲惫。
我知道她父亲的行为对她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严重影响了她的生活和学习状态。这次的悲剧,我认为和她长期处于那样恶劣的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宋思然本质是个积极向上的孩子,希望法庭能考虑到这些因素,公正审判。”
社区工作人员王女士表情认真,条理清晰地说道:“审判长,我代表社区发言。我们社区之前就接到过关于宋思然家家庭暴力的投诉,也多次上门调解。
每次去,都能看到宋思然母女俩惊恐的眼神和受伤的样子。我们也曾试图劝说她父亲戒酒,好好过日子,可他根本不听劝,依旧我行我素。
宋思然这孩子在社区里口碑很好,有礼貌又懂事。这次的事情发生,我们社区也很痛心。我们觉得宋思然是家庭暴力的受害者,她的行为是在长期压抑下的一种反抗,希望法庭在量刑时能充分考虑这些实际情况。”
心理咨询师刘医生穿着整洁的正装,神色专业地说道:“审判长,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宋思然在案件发生后,接受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评估和疏导。
经过详细的诊断和沟通,我发现宋思然长期遭受家庭暴力,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状。她时常会陷入恐惧、焦虑的情绪中,睡眠质量极差,还伴有噩梦和闪回等现象。
在案发当时,她极有可能处于极度恐惧和应激的状态下,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才做出了那样的举动。从心理学角度来看,她的行为是在长期精神压迫下的一种本能反抗。
综合这些情况,我建议法庭在审理案件时,充分考虑她所遭受的心理创伤对其行为产生的影响。”
宋思然的母亲林芳满脸泪痕,声音颤抖地说道:“审判长,我是思然的妈妈。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嫁给了她爸,那个酒鬼,这些年没少折磨我们娘俩。
思然这孩子从小就受苦,别的孩子有爸爸疼,她却天天担惊受怕。她爸一喝酒就发疯,我和思然身上没少挨揍。
思然一直都很懂事,学习也好,她就盼着能离开这个家,让我过上好日子。那天,他爸又动手打我,我都习惯了,可思然不忍心看我挨打,才……是我没本事,没保护好女儿,让她走到这一步。我求求法庭,放过思然吧,她是个好孩子,都是我这个当妈的没做好……”说着,林芳泣不成声。
当地妇联工作人员吴女士表情严肃且充满关切地说道:“审判长,我代表妇联组织发言。我们一直关注着家庭暴力相关问题,宋思然家的情况我们也有所了解。
家庭暴力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受害者往往承受着巨大的身心痛苦。宋思然作为长期遭受家庭暴力的一员,她的遭遇令人痛心。
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她的心理和行为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极大影响。此次事件反映出我们在反家庭暴力工作中的不足,以及对受害者保护的紧迫性。
我们认为,宋思然的行为是在极端困境下的反抗,希望法庭在审判过程中,充分考量家庭暴力对她造成的伤害以及她所处的弱势地位,依法作出公正合理的判决,同时也借此案例引起社会各界对家庭暴力问题的更多重视。”
接下来殷玉华沉稳地对辩护律师项莹莹说道:“下面请辩护人对被告人进行讯问。”
项莹莹面带微笑,眼神中透着温和与坚定,轻声说道:“思然,别紧张,现在你先放松一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如实回答就好。”
宋思然抬起头,眼中满是疲惫与无助,轻轻地点了点头。
项莹莹接着问道:“思然,你还记得你父亲第一次对你和母亲动手是什么时候吗?”
宋思然的眼神有些空洞,仿佛陷入了回忆,声音沙哑地说:“我那时还小,大概七八岁吧,具体日期记不清了。那天他喝了酒,回家就开始发脾气,然后就动手打我妈,我想去拦他,也被他甩了一巴掌。”
项莹莹微微皱眉,继续问:“从那之后,这样的暴力行为是不是经常发生?”
宋思然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嗯,只要他一喝酒,就会打人,有时候一个月好几次,有时候一周就会有一次。”
“那在这些暴力发生的时候,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呢?”项莹莹关切地看着宋思然。
宋思然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我很害怕,特别害怕他会把我和妈妈打死。每次他动手,我都觉得很绝望,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项莹莹又问道:“案发当天,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你能详细说一说吗?”
宋思然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说道:“那天我回家,刚打开门就听到屋里传来争吵声。我走进客厅,就看到爸爸满脸通红,一身酒气,正对着妈妈大声吼叫,说妈妈没给他准备好酒菜。妈妈解释说家里没来得及买菜,他就突然扬起手,狠狠打了妈妈一巴掌。”
项莹莹微微皱眉,目光中透露出关切,继续问道:“那当时你看到这一幕,心里是怎么想的?”
宋思然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地说:“我当时特别害怕,心一下子就揪起来了。那种熟悉的恐惧又涌上心头,我知道接下来爸爸肯定会越打越狠。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妈妈被打,我必须做点什么。”
“那你接下来做了什么呢?”项莹莹追问道。
宋思然用手抹了一把眼泪,说道:“我赶紧冲过去,挡在妈妈身前,求爸爸别打了。可是爸爸根本不听,他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摔倒在地上。然后他又继续对妈妈拳打脚踢,妈妈一直在惨叫。”
说到这里,宋思然情绪激动起来,身体也跟着颤抖。项莹莹见状说道:“思然,冷静一下。那之后呢,事情是怎么发展的?”
宋思然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接着说:“我当时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想着不能让妈妈再受伤。我看到旁边有一把镰刀,也没多想,就拿起来朝着爸爸后背挥去,就这样我爸就没了。”说完,宋思然低下头,脸上满是痛苦与自责。
项莹莹接着问道:“在你成长过程中,有没有寻求过外界的帮助来摆脱这种暴力环境呢?”
宋思然擦了擦眼泪,“我和妈妈找过居委会的人,他们来调解过几次,可是没用,我爸爸根本不听。后来又报过警,可是也没用。”
项莹莹点了点头,看向殷玉华,“审判长,我的讯问暂时到此。”
殷玉华听到这话,便面向项莹莹,神情庄重地说道:“辩护人,现在你可以发表辩护意见了。”
项莹莹开始缓缓阐述辩护意见:“经过刚才的讯问,相信大家对本案的前因后果有了更为清晰的了解。宋思然,这个年轻的女孩,她本应在充满爱与温暖的家庭环境中茁壮成长,享受青春的美好与阳光。然而,现实却无比残酷,她长期生活在家庭暴力的阴霾之下,承受着同龄人难以想象的恐惧与痛苦。
我们先来回顾一下整个事件的根源——家庭暴力。这绝不是简单的家庭内部矛盾,而是一种持续性、重复性的暴力行为模式。宋思然和她的母亲长期遭受来自父亲酒后无端的暴力侵害,频率之高令人痛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她们每一天都活在恐惧的阴影中,安全感被彻底摧毁。
回到案发当日,宋思然回到家,迎接她的不是温馨的家庭氛围,而是父亲对母亲新一轮的暴力攻击。当她亲眼目睹父亲满脸酒气、扬起手狠狠打向母亲的那一刻,作为女儿,她内心的恐惧被瞬间点燃,同时涌起的还有强烈的保护欲。她冲上前去试图阻止,却被父亲无情地推倒在地。而此时,父亲对母亲的拳打脚踢变本加厉,母亲凄惨的叫声刺痛着宋思然的心。在那种极度恐惧、混乱且绝望的情境下,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妈妈再受到伤害。于是,她拿起身边的镰刀挥向父亲,这是一个出于本能的自救与救母行为。
我们必须明确,宋思然的行为并非是有预谋的犯罪。她没有任何主观恶意,更不是想要剥夺父亲的生命。她只是一个在长期暴力环境中挣扎求生的孩子,在面临母亲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生死瞬间,做出了她认为唯一能够保护母亲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