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8章 不哭

王山河猛地一哆嗦,赶紧跟出去。

李建昆望向他:“带着她,滚蛋!”

“建昆……”

“别让我抽你,不准再带他们过来!”

王山河深深地叹息了一声,抬手搂住李云梦的肩膀:“走吧小妹。”

“我不走,不走!我要带他回去,我要带他回去啊!”

附近帐篷里的灾民们都被惊动,没人敢走近,各自戳在所在的帐篷外静静观望着,许多人都欲言又止,其实都想劝劝。

李先生是有大能耐的,各方面都将他的事当成头等大事,当然这都是应该的。

像他这种找法,一个月一点音讯都没。

实话实说,这人大概率没了。

找不到亲人……连尸首都找不到的,何止他一个?

大家都认了。

李小妹嚎哭声渐行渐远。

回到帐篷,放下帐帘,李建昆坐在五屉桌旁的靠背椅上,双手用力薅住头发,将头深埋在双膝之间。

不知过去多久。

察觉到身旁有些异样,李建昆侧头望去。

只见一个小女娃,双手捧着一束小野花,递到他面前。

这个四岁半的女娃,是帐篷里的常客之一,她和奶奶入住的帐篷就在旁边不远,李建昆这里总有人拜访,没有空手的,零嘴什么的都分给了附近的孩子们。

女娃叫小花。

原本尽管家庭贫困,却有个幸福的三代之家。

这场灾难带走了她的爷爷、妈妈和两个哥哥,父亲现在在医院,脊椎受损,只有脑袋可以活动,余生都得躺在床上。

“给。”

小花将手里的小野花往前推了推:“你哭了吗?我奶说不能哭,哭就泄了气,要勇敢,我还要照顾我爸。”

李建昆接过小野花,将小花揽进怀里,昂起头道:“没、没哭。”

……

……

半个月后。

望着眼前这个眼窝深陷、皮肤暗沉,与初次见面时简直判若两人的男人,孔八斤艰难地摇了摇头。

男人从五屉桌旁的红漆靠背椅上站起来,踱到他身前,死死盯着他眼睛问:

“你确定两个乡的每一个村每一个寨都找过?”

“我确定。”

男人脚下一个趔趄,孔八斤赶忙搀扶一把。

他迟疑一下说:“您要保重。

“事到如今,只能做最坏的打算,仅剩下两种可能:

“1、尸……尸体遗失,或沉或埋在哪里,或冲进了大海,或……没了。”热带雨林里多虫蚁野兽。

“2、人离开了我们搜索的范围。

“但,这种可能不合逻辑。”

无须孔八斤分析,李建昆也明白其中缘由。

眼下通讯已逐步恢复,如果红衣还活着,且有能力离开,她肯定能知道亲人在担心,没道理不联系家里。

李建昆如坠混沌,大脑一片空白。

孔八斤将他搀扶到靠背椅上坐下,静静在旁边站了几分钟,然后长叹一声,默默离开帐篷。

帐篷里与半个月前比,有了些变化。

原本放置行李杂物的铁架床上铺,被整理出来,铺上了崭新的带卡通图案的被褥。

呼!

帐篷帘被掀开一角。

十二月末的寒风灌进来,一个“村姑”抱着洗衣服的木盆随后走进。

盆是空的,衣服已洗好,晾晒在帐篷外拉起的绳索上。

“发什么愣?

“把桌子收拾一下,我去打饭。”

村姑一边捋下卷起来的棉衣袖子,一边走到五屉桌旁,她正准备伸手去取桌上的两只铝饭盒时,红彤彤的手腕忽地被一只大手嵌住。

没有一丝温度,仿佛一根冰柱,李建昆将她的手拉到眼前,看见了满手触目惊心的冻疮和裂痕。

这本是世间最好看的手之一。

“你有病吗?”他红着眼睛,一字一顿道。

“没你病大。”

啪!

黄茵竹抬起另一只手,拍掉他的狗爪子:“没想到这边也这么冷,再不去打饭,待会打过来又是凉的。”

说罢,薅起两只国民铝饭盒,快步走向帐篷外面。

黄茵竹半个月前又过来了。

这次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彻底融入这边的生活,尽管很难,但她自忖适应力一直很强。

村妇们会手洗衣服,她学学也能会。

灾民们吃的萝卜白菜,她照样吃得。

李建昆轰了她一千八百回,打死不走。

就一句话:“你不走我不走。”

“别打了,我们回去。”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吱——

仿佛有个刹车音。

黄茵竹瞬间止步,转过身,眨巴着仍然清澈明亮的乌黑大眼睛:“回去?”

李建昆点了点头。

黄茵竹差点没做个“耶”,原地起蹦,不过考虑到他的心情,终究忍住了。

至于她,她对沈红衣没感情。

“那我收拾东西。”

蓦地,黄茵竹竟生出一丝不舍。

尽管这边的生活很艰难,但这顶帐篷像是他们的小窝,每天有二十个小时相伴在一起,夜里隔着床板,她能听见他的呼吸。

李建昆从靠背椅上起身:“我去联系一下白鹭。”

白鹭在市里,统筹由1+1慈善基金会主导的救助工作。

……

……

上午八点四十五分,白鹭提前来到市府大楼里的一间会议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