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橘黄色的阳光下。
胡家的院子外面,看热闹的人们里三层外三层。
有些调皮的熊孩子,更是翻到墙头上,一边吃瓜,一边评头论足。
“我娘说傻根是买来的。”
“我娘三百年前就跟我说过。”
“买来的,那不就是大勇叔家的么,就跟买吃的一样。”
“咦~那漂亮女的看起来还挺好,想不到连孩子都卖。”
“那是傻根他姐!你个憨货,她顶二十多岁,十几岁生孩子啊?”
“咋地,不行啊,我奶十六岁生我爸。”
“傻根要是被带走了怎么办?傻根挺好的。”
“丫丫,你竟然喜欢傻根!”
“我没!不是喜欢!”
与墙根上的气氛完全不同。
胡家的砖房里,随着村长家的大儿子不停做工作,空气仿佛凝滞。
胡家女人戳在房门旁,将傻根紧紧搂在怀里,身体止不住颤抖,仿佛下一秒,便会失去盼了二十年才得到的儿子。
胡大勇坐在堂屋里的四方桌主位上,口鼻间喷薄着热气,呼吸越来越粗。
“大勇哥,话不好听,但都在理儿。”
村长家的儿子道:“咱们理性地想想这个问题:买来的孩子,就算家里没任何背景,家人找上门,你又能怎么办?
“你不给,那么好嘛,人家只要一报警,法律肯定站在人家那边。
“现在的情况是:傻……这孩子,家里背景滔天呐!
“我说句话,你可能更不爱听:只要他姐夫愿意,今天过来做工作的就不是我,我算老几?别说县里市里,连省里都会有人下来!
“可这都是事实。”
村长家的儿子递过去一根迎春烟,胡大勇理都没理。
他拿到自己嘴边,本想点上,想想又拿下来,塞回烟盒里,接着说道:
“平心而论,人家还算好的,跑咱们这边来,没惊动任何人……你懂我意思吧,人家没想着亮出身份背景,带一大批人过来,而是想着先和你好商好量。
“不过呢,我拿人头跟你担保,这人没几个人敢招惹,还都想着巴结。
“人家绝对不是怕事的人,而且是真有能量。
“这叫作先礼后兵。
“你犟在这,没有任何好处的。”
唰!
胡大勇突然抬手,指向左侧方的房门,问:“她是谁?”
村长家的大儿子怔了怔,不过还是答道:“我桂春嫂子啊。”
“你好好看看你桂春嫂子,她离开傻根活不成了,你是想逼死她吗?!”
“我……”
村长家的大儿子倒也知道,桂春嫂子想孩子都想魔怔了。
然而,一年等一年,一年盼一年,始终怀不上。
三十岁后终于等不住。
隔三差五去医院检查,县里的人民医院,市里的,都去看过。
每次结果都一样:不育不孕。
眼看实在没有一点希望。
后面,两口子才出此下策,想从外面买一个回来。
一年前,大勇哥带回这孩子,取名胡家根,“傻根”最早也不知道是谁喊出来的。
大勇哥和桂春嫂子也没在意——农村有这种说法:贱名好养活。
于是屯里人便这样叫起来了。
孩子尽管有些憨……或者说反应迟钝不假,却也比一般孩子更单纯。
你对他好,他就对你好,相处一段时间后,都知道帮桂春嫂子分担家务,也乐意吊在大勇哥屁股后面,跟他进山学打猎。
农忙的时候,不用谁吩咐,凉好的粗茶水,送到地里。
屯里人看到都艳羡。
他们的亲崽儿,都没有这么贴心哩。
傻根傻不傻,不知从何时起,成为了屯里人闲暇时讨论不完的话题。
对于这孩子,大勇哥和桂春嫂子,那是打心眼里疼爱,且这种爱,每过一天便更深沉一份。
这些,村长家的大儿子都晓得。
可是,这终究不是他们的孩子。
没人找也罢了。
有人找,得还。
更何况,孩子家里的背景还如此吓人,怎么可能留得住呢?
村长家的大儿子唾沫都说干了,就是想让胡家两口子明白这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