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妻子的敬重是源于自己的良知,只是因为她是个人所以尊重她。
但是他对妻子的那种排斥,心灵上的不呼应,让他一辈子也无法接纳这样强悍刁钻的妻子。
自己真的需要这样的妻子吗?
几乎每一个夜晚,张苍都在问自己,为什么当初那么怂,坚决地拒绝这门婚事不就好了,何必迫于压力非要和他结婚呢。
他当时明明可以找太子解决这件事。
但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孩子都五岁了。
张苍不回家,一个人咸阳城的街面上溜达。
他脑子里始终想的是父子传承这件事。
“五尺高的人,怎么可能生下来八尺高的人呢?”
张苍喃喃自语,回答他的不过是古人怪异的眼神。
到了一处当垆,张苍那是拿起酒爵就猛地灌酒。
咸阳城有他认识的熟人,也有他的朋友,但是今天他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酒,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就这么一喝喝一天。
“既然是祖先做错了事情,可是凭什么要让子孙后辈们承担恶果呢?”张苍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张苍的困惑,只有当垆里叮叮的酒具碰撞声回应他了。
历史上的张苍父亲身高不足五尺,等到生下张苍,张苍却身高八尺,被封为侯,又做了丞相。张苍的儿子也很高大,到了孙子张类却又身高六尺多一点,因为犯法而失去侯位。
若说报应不在,可是报应时时都在。
若说报应在,可是报应总不是在人们最渴望、最应该的那个时候来,让人感到折磨。
张苍坐在当垆喝酒,很快身边也来了一个男人,他刚和自己的娘们吵了架。
起因是自己买了一条狗,家里人自己吃完饭后,他把剩下的狗肉都送给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却没有把狗肉给夫人的娘家吃。
因此他的女人跟他干架,说他不负责任,不对自己的父母好。
男人很委屈,为什么女人总是断章取义,拿一点小事做文章。不就是一口狗肉,至于吗?每次都是拿一丁点他没做好的小事就指责他,从来不会去夸奖他。
他动不动帮助夫人的娘家干活,为什么夫人从来觉得这都是理所应当的。
夫人只是永远在咒骂,活在怨恨里,她永远都觉得跟着夫家之后,娘家帮助了夫家很多,丈夫应该回报娘家。要永远地回报。
夫人总是觉得,公公婆婆对自己一家不公平。他们对公公婆婆最好,公公婆婆应该对他们最好,不要再照料不成器的小叔子。或许,他们应该把小叔子赶出家门去,看他什么事都不做,成天就知道浪费粮食。
男人趴在桌子上诉苦。
男人们听到,都对他表示同情。
张苍也愣神,他感觉自己相比于这个农夫来说幸运多了,可是又觉得自己很悲惨。
张苍不需要为这些柴米油盐的事情感到烦恼,他可以给自己的老丈人送一百条狗。
可是他的痛苦也来源于此。
即便他给自己的丈人送了一百条狗,丈人也不会对自己高看,他只会觉得,当初要不是我帮你,你今日哪有机会送我一百条狗。
你能有今天,全都是我们帮助你得来的。
天下太平了,男人们回归了日常俗事生活,鸡毛蒜皮的事情竟然可以闹得鸡飞狗跳了。
生活在幸福中的人会感到无聊,想去看看不幸是什么样子。
生活在不幸中的人,每天都想要去寻找幸福。
张苍放下了身段,和这些男人说出了自己的故事。
对于张苍来说,这样的一天下午,比他任何时候都要有意义。
因为比起解决别人的问题来说,他发现解决自己的问题更能让自己感到快活。
也许像他的妻子说的那样,他们只是耀武扬威做些自以为正确的事情。其实没有谁能真正帮助谁。
能够成为光的照亮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张苍声称自己是个穷书生,跑去了地主家做长工,然后被地主女儿看上,之后结为夫妻。
虽然生活变好了,可是地主一家始终看不惯自己,他们觉得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错的。
他们不分是非黑白,青红皂白,只是一昧地数落他。
此言一出,一时间当垆里的一半男人们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