琾彬洲笑了笑,还真解开幻绳,后退三步,把银岭孤雀收起来,有条有理地说:“南疆势大,对付我倒是无可厚非,但利用西境,挑唆全境叛乱,那简直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啊。此役公主帮他们对付我,空耗国力,得不偿失。”
飒铃动了一下手腕,不服气地道:“什么都可以兼容,理念不行!”
琾彬洲冷笑,“呵呵!话别说的那么死,公主不认识我,怎知道我的理念?”
飒铃的眼睛滴溜溜转,“难道白血之脉能认同圣咒革命?”
琾彬洲说:“那是大势所趋,我不认同也没办法啊。”
“……”飒铃呆住了。
琾彬洲话锋一转:“不过,公主,四百朝廷军能牵制你五千人,你以为造反有那么容易?都是圣朝的子民,我是不愿意看到小人挑拨离间,让咱们自相残杀的。即便有什么制度要改,由朝廷牵头不比你们发动战争更轻松吗?”
飒铃别开眼,不置可否。
琾彬洲嘲讽道:“这世上的人,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多,也不过是一个‘权’字。公主聪明果敢,获得权力的办法那么多,何必选择牺牲最大的那一种?况且,你以为南疆不要圣杯?雍谦即便能把活的说成死的,最后还不是要扶持老六登基?他自己敢当皇帝吗?”
飒铃瞪着他,“什么获得权力的办法?殿下说说看?”
琾彬洲笑了笑说:“我先跟你讲个故事吧。
“二十四年前,夜北国天山脚下有一密教,名雪天宗。因为教众从来没离开过雪山,所以睁眼可见的雪和天,成为他们的信仰和庇佑。总教义曰: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会当凭雪漫天下,独笑圣朝败其中。”
飒铃目瞪口呆,真敢说啊!
琾彬洲一笑,接着说:“七一年,这密教被龙启军剿灭了。同年静灵界发生了一件事,当代央阒司司正,茉雁府第三十七代家主茉雁幽煌的嫡亲妹妹,幽菡小姐,为逃避指婚翻越天山,在夜北国境内失踪。”
飒铃问:“这两件事有联系?”
琾彬洲悠然道:“三个月前我奉命到夜北国督查虚患治理,四处游历,找到了雪天宗的遗迹呢。而天山上还有一座神女庙,主体嵌在山洞里,修得挺潦草的,只在洞口搭建了门坊和香台。那庙里供奉的是一个不知名的姑娘的石像,也算不上精致,但香火居然不差,还算得上是那极地的著名景观。
“老人们说,那石像是二十多年前一个北巡诗人为心上人所刻,因那石洞位置隐秘,想来那诗人被风雪困在深山中,饥寒交迫之下,对心上人的情思涌上心头,便拿起石头为她刻像。那诗人越发投入进去,身心俱暖,对困死雪地的恐惧也消退了,这才坚持到风消雪霁的那一日,顽强地走出了大山。
“但是他毕竟没什么像样的工具,时间又短,因此那石像最初只有一个大致的女性轮廓。然而神奇的是之后又有旅人在那山洞中歇脚,看到那石像竟也是浮想联翩,于是就在前人的基础上雕刻地更精细了些,走之前还把工具给留下来了。
“如此不知哪一年起,那山洞中留下一个为心上人刻像的传统,竟承接下来,而那石像经无数旅人的手打磨得仪态万方,栩栩如生,逐渐成了雪山上的赶路人心中的寄托。后来就变成旅游景点了。每个人眼中的石像都各有不同,每个角度的石像,都能走出一个美丽的姑娘。”
飒铃听到此处,也不由得心驰神往。
琾彬洲说:“这个故事我很喜欢,是不是真的也不重要,当地人也是这么想,重要的是这故事够美,全凭了它,那穷山沟才能被人踏出一条路来,让村民们靠着旅客生活下去。
“我就说,光有故事不行,要是没人修这门坊,没人宣传,没人管理香火,你们这儿也热闹不起来。跟我说话的老人同意,说都是托了陈老爷的福,攒下的香火钱他也都拿去接济穷人了,这里好多人都受过他的资助呢。我便来了兴致,去查那陈姓乡绅的来历。”
飒铃迷迷糊糊地问:“他是谁?”
琾彬洲笑道:“当然是雪天宗的旧人咯!”
飒铃不置一词。
琾彬洲续道:“那位陈老爷修缮神女庙,一开始也就是随手善举,早些年没太上心,香火钱被盗,石像被人涂鸦也是常有。但后来,突然有一年,陈老爷对那神庙变得异常重视,不但加派了管理人住进庙里,还投了不少钱打点山下村镇,将石像的故事大肆美化宣扬出去。也正是那一年,雍谦获封镇南大将军。”
飒铃这才问:“你这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实据啊?”
琾彬洲不解释,颇具浪漫主义地道:“从头说来吧。
“二十四年前,天山密教雪天宗派了一少年武夫上山去狩猎雪狼,因其苦胆可以入药。那次他偶然救下了一个被雪狼围攻的富家小姐,然而在战斗中遭遇雪崩,其他人全部死光,仅剩那少年和小姐藏在一个山洞中避祸。
“大雪将生路彻底封死,两人在那洞里困了一个半月,饮雪水,食狼肉,因难生情。少年为了表达自己的心意,徒手为那小姐雕刻石像,一直坚持到积雪化开,山路重现之时,两人才逃下山去。然而那时雪天宗竟被龙启军灭了,少年在北坡密道中找到逃过一劫的教众,悲恨交加,于是纠集了人手杀去曲城,找龙启军首领卫殊复仇,最终事败,只好和那小姐隐姓埋名,在曲城藏了起来。
“那个年代,曲城富饶,兵强马壮,颇受朝廷重视的,和南州国的关系也甚为紧密。打狼的少年凭着一身武艺参军,小姐则在城里开了一间药铺。她立志要和这少年相伴终老,就得跟自己的贵族身份彻底告别,于是改名易容,自断经脉,变成一个羸弱的普通人,和那少年结为夫妻,生死与共。”
飒铃脑海中冒出了刚才一闪而过的,茉雁幽菡的名字。
琾彬洲说:“参军之后,少年没有忘记龙启军的灭门之仇,他的雄心壮志也不足于一个小小的曲城。他在军中崭露头角,屡立战功,官位节节高升。终于有一年,他麾下纳入一名位阶颇高的冥魂术者,遂派其潜入卫殊的居室,以往渡的方式杀死了他。又几年,曾经的少年获封镇南大将军,偶然听闻了天山神女庙的故事,便联系附近那位已经成为乡绅的陈老爷,托他打理神女庙,终成一景。”
飒铃干笑着说:“殿下以后离了皇宫,可以考虑去跟人说书。”
琾彬洲但笑不语。
飒铃“感觉”他应该不会胡诌,同时也觉得这人的脑袋,还挺风花雪月的。道:“那你的意思是,以茉雁幽菡为桥梁,茉雁府在静灵界搞贵族复辟,雍谦在圣炎煽动非圣咒武装造反?雍谦打算当卖国贼咯?”
琾彬洲说:“不止如此。茉雁幽菡只是一个契机,真正的利益结合点是十年前,璇玑台大礼司蒲瑾发起的无面计划。”
飒铃皱眉,“啊?”真希望自己别被那三寸不烂之舌搅晕了。
琾彬洲这才说干货:“简单说就是用虚兽搞死魂威慑,嗯,蒲瑾可能没这个意思,不过这项目落到茉雁府手里,就搞出了很不得了的战争兵器。这还是背着蒲瑾、以及静灵界大部分高层做的。那么他们执行起来就很困难。有意思的部分来了,当年蒲瑾的计划被腰斩,茉雁府本来兴趣也不大,可有一个人不远万里地找到他们,自愿资助无面计划重启,瞒着轩辕塔暗中进行!”
飒铃上半身蹭起来,“谁?”
琾彬洲目光炯炯地说:“当朝皇帝!”
飒铃大惑不解,“这是何意?”
琾彬洲说:“意思是父皇和雍谦都与茉雁府联络着搞那死魂项目,但父皇不知雍谦,雍谦却知父皇。而两年前随着一个重要实验体脱逃,南疆逐渐浮出水面,然后被我揪了出来!”
飒铃愕然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