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事,十事九不全。成圣之路,圣人为全,其余诸事为不全。)
送走儿子之后,曹昂的身子一下子就垮了。他留在洛阳养了许久的病,次年秋天,才南下彭城。
袁荧的墓在彭城。
袁荧死后,一直没有下葬,直到贞观十年,棺椁实在不便保存。曹昂再是不舍,也知道该是安葬妻子的时候。
曹昂是天子,妻子应该葬在洛阳。可是曹昂考虑到妻子更喜欢彭城,于是便在云龙山中,为夫妻二人修陵。
云龙山有九节山峰,高低起伏,山出云气,蜿蜒如龙。
每次南下广陵,曹昂都很在这里待很久,可今天,他却有些不敢来了。
不知不知,葳蕤已经离开他一甲子了。
人生匆匆,有些人的生命甚至都不及一甲子长。
可是葳蕤的模样,却在曹昂脑海里是如此的清晰,哪怕他都已经记不得时光长河到底流了多远。
虽是陵墓,可曹昂未死,所以未曾封闭。
曹昂屏退所有人,一个人走了进去。
隔着水晶棺,葳蕤的容颜依旧娇靥如花,而曹昂却已经是白发苍苍。
“葳蕤,阿福走了。我没有照顾好他。
(突然想写个玄幻小说,60岁的儿子和20岁的母亲在地府的故事。)
这孩子执拗,心气太高,他到了那边你劝劝他,别让他有太多压力。世间诸事,十事九不全,总不能尽如意。”
曹昂说到这,叹了一口气。
“葳蕤,你们的心都太狠了,你走了,千金走了,无忧走了,现在连阿福也走了,独留我一人在这个世上。
你们都在那边团聚,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曹昂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放在棺椁旁。
“今年春天,我终于将属于我的故事写完了,这是最后一卷,要不要看看。我们那个时候的人,流行写回忆录,所以我也跟风了。
书里有你,有我,有无忧,长乐和千金,还有阿福。
最后一章,我写的叫《清平乐》。
我不是皇帝,你也不是贵女,你们每日一起,读书,画画,品茗,赏花。就这么悠闲的过一生,是不是也很好。”
曹昂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开。
出了皇陵,看着满山松柏,曹昂突然明白苏轼当年的心情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曹昂的生命力如野草一般,在曹蔚死后,他又活了很多年。
曹蔚的儿子曹晖在位七年后去世,时年五十一岁,谥号明皇帝,庙号显宗。
相较于父亲的激进,曹晖休养生息了七年,缓和了内部矛盾。
曹晖去后,三十二岁的长子曹毅即位。
这孩子是曹昂亲手带大的,相较于其父、其祖,他更像曹昂那般,文韬武略,亮拔不群。
曹昂陪着第四代子孙即位,又在洛阳留了很久。
次年五月某日一早,醒来的曹昂便让人招昔日旧臣来叙话,他昨夜梦到从前戎马生涯的旧事。
可等了很久,也没有人来。
曹昂有些不高兴,发脾气道:“怎么,看朕老了,都不听话了。”
眼看曹昂闹起来,二女儿长乐赶忙前来安抚。
长乐的丈夫王基在兴安五年(261年)去世后,曹昂便把长乐接到了身边。
曹昂老了,离不开子女了。
“阿父,姑母还没醒,一会就过来。”
“我不要找铃铛。我要找别人。”
“阿父找谁?”
“吕岱呢?”
“阿父,吕枢密已经走了快十年了。”
“李慈呢?”
“李相走了也好多年了?”
“那郑度呢?这个老怪物活得长,我记得他得有百岁了,他怎么没来?”
“郑相三年前也走了。”
“走了?还有谁,对,辛错?他呢,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