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落隔着鲛绡抬眸与佛爷对视,他极为轻微地点了下头。
张启山自从换血舍弃长生后,随着生机流逝,他的耳目也没了往日的敏锐,所以直到江落点头,他才确定周围没有人,或者说没有监视他的东西存在。
张启山再次看向吴老狗,道:“想问什么?”
吴老狗神情变得激动,他唇瓣翕张蠕动,尝试了两次,才发出声音:“为什么?您当初为什么没有松松手?您只要稍微动一点手脚,就不会死那么多人……”
他的嗓音发涩,压抑许久的情感在这一刻全然崩盘,他知道他不该质问,可他收不住。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他们都死了,都死了!这次真的死绝了!佛爷您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他是痛苦的,他不能忘记那些伙计们被抓时的画面,他们知道下令抓他们的是张大佛爷时,甚至没有半点反抗,他们是那般信任敬仰张大佛爷,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不让张大佛爷难堪。
他永远也不能忘记,那名伙计是带着笑,带着安心的笑,心甘情愿被卫兵押走。
吴老狗神情扭曲地,执拗地看着男人,想要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探寻出一丝真相。
然而张启山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如同那日平静地注视同样质问他的齐八般,眼神悲悯,如神佛垂目,可他却没有回答,他只是平静地问:“你恨我吗?”
“不恨。”吴老狗没有丝毫犹豫,“死了这么多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您张家的伙计,老六死了,二爷的夫人死了,他们都死了,您明明伸伸手就可以救,可您偏偏没有救,您究竟在图谋什么?”
张启山按住身旁少年的肩膀,就像是站累了般,想要靠一下一样。
江落低垂着头,直直地站在原地,那只宽大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时,他好似听到了自己脚下有微弱的声音响起,那是踩在冰面积雪的声音。
他敛起杀心,但眼底却一点一点被冰冷的寒意覆盖。
瞧,总是有无关紧要的人来分散佛爷的目光,占据本该属于他的时间。
这也就算了,还要让佛爷忧心,他感觉到了,佛爷又伤心了。
江面上静悄悄的,唯有寒风吹动雪絮在冰层上打旋的声音。
好一会儿,周遭好似越来越冷,张启山才轻叹一声,对着吴老狗说道:“走吧,回沆州去吧。”
说罢,他便迈开步伐,转身朝江边走去。
身侧的少年也紧跟着。
吴老狗怔在原地,直到那两道身影渐远,他像才反应过来般,撕心裂肺地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您给我个理由,一个借口也好!!”
张启山听到后,停顿了下,他微抬眸,看向高天,看向那落日,眼底好似涌现出什么,但细看却又什么也没有。
理由?借口?
是的,他是有理由的,可是即便是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总要有个人被人恨。
寒风凛冽刮过江面,最终他微微扭过头,抬手摆了摆,便继续朝着江岸边走去。
吴老狗原本还想继续追问,可却在寒风刮过的一瞬,那道高大身影扭头的那一瞬,他竟然瞧见那人鬓边露出的银丝……
他愕然发现佛爷居然有了白发。
在这一瞬,曾经九门中最为乐呵的狗五爷,此刻却露出一个笑。
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