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铁嘴身躯浸没在灼热烫人的温泉池子里,他看着逐渐走近的高大人影。
张家人体内的血极为活络,气血旺盛远超常人,周遭升腾的白雾还未等靠近这道高大人影便被豁然轰开,似乎有一层气在这道人影的身体四周形成了无形的墙。
待这道高大人影走到他对面时,齐铁嘴微垂下眸,眼底一片迷惘,他看着隐于白色雾气下的地面,上面满是被张家人血液雕刻出的诡异图腾,隐约可见,那是曾经在矿山大墓下见过的穷奇,也是佛爷身上血热则现的纹身。
在此刻,他想到了张日山,那个呆子。
若是他知道今日即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是拼上性命也要阻止......
或许,也不会阻止,毕竟......
齐铁嘴仰头看向高大男人,眼底漫上苦涩,他嗓音嘶哑,问着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佛爷,当真要如此吗?当真就毫无办法了吗?”
张启山赤裸的上半身隐隐显露暗红纹路,他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仿若两口深不可测的古井,无波无澜,幽深万丈。
他的声音极为平静,像是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八爷,我想您是明白的,不可否认,这一次交锋,九门败了。”
“败得惨烈。”
齐铁嘴对视上男人平静无波的眼眸,心中的愤懑怨怼,对未知结局的恐慌,以及对那些死去的伙计们的愧疚......种种聚拢在一起,让他眼角猩红,颤抖的手指蜷缩,紧握成拳......
他此刻就像是被封住前路的马骡,后面就是万丈悬崖,顷刻间便会摔得粉身碎骨,成为一滩烂肉。
齐铁嘴极力维持理智,他唇瓣翕张,咽喉发出像被绳索勒住的嘶哑声音:“是!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可......可您为何......您又怎能将他们再次算计在内?他们已经逃出去了!已经逃出长硰城了!”
“如今您的一番计划,真真是精妙绝伦,可也残忍至极!您是要将他们再次卷进来......他们已经死了伙计,死了兄弟,死了父亲族人了啊!”
“您下令枪决他们时,没有看到他们的眼神吗?子弹贯穿他们的头颅,他们眼睛大睁,满是不可置信,他们直到死去都不敢相信您真的会杀了他们......您难道就没有片刻悲伤愧疚?您难道就不怕天理报应吗?”
“佛爷啊!我本以为您是有私心的,可事到如今,您的私心我竟看不清究竟是为了什么?您竟然可以用自己的命去与汪家,去与它博弈......即便是赢了,您又能得到什么?您连命都可以舍弃......”
张启山静静地听着他倾诉一样的话语,那双凌厉的眼眸依旧没有波澜,里面什么也没有,什么也装不下。
事情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再也没有退路,消极待命只会让九门、让他的族人成为他们案板上的鱼肉,而他又怎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雾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可他的语气依旧淡漠:“败者没有资格悲伤。至于报应?报应也只不过是输家自欺欺人的话。”
齐铁嘴掌心已经被指甲勒出血痕,他咬牙恨声道:“我不是您,我对枉死者有愧。”
张启山冷肃的面庞上因他这句话露出一个讥讽的笑,他阖上眼长叹一声后,复又睁开,看向齐铁嘴的目光变得温和,就像长辈看小辈那般温和,他的声音甚至带着无可奈何的笑:“八爷啊!您怎就这般天真了呢?何为枉死者?何有枉死者!”
“入了九门,这便是他们的罪。”
“当然,我们的罪,也会有人来定,只不过是生前死后,早晚而已。”
齐铁嘴几乎被那份宛如泰山一样的重的后路压得崩溃,他竟也跟着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凄厉,又无比苦涩:“山河无恙,天地清平过后,就没有我们这样人的活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