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在肚子里转了两圈,明白了。
她一边放下床帘,一边笑道:“婚嫁之事本就天注定的缘分,您与大奶奶便是如此,妾身瞧着那沈大人对沈夫人很是维护爱重,不像是会嫌弃她庶女出身的样子。”
柳承易又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你也瞧见那沈夫人的身手能耐了,那么多叛军,多少大老爷们都束手无策,她来了一切难题迎刃而解。她还帮助我们方朝的老百姓找到了食用赤粟更好的法子,眼下外头多是对她的赞美。庶女什么的……当真重要吗?”
说着,他抬眼,“你也瞧见大奶奶是个什么秉性了,你觉着她与她的妹妹比起来,如何?”
金姨娘正在解绸带的手顿了顿。
这怎么能比呢……
那位沈夫人目光清澈柔和,说话亲切活泼,与她在一桌吃饭只觉得轻松惬意,只恨时光匆匆,不能多停留几分。
回想起刚刚用饭时的场景,她垂下眼睑:“沈夫人……自是极好的,大奶奶当然也有自己的好处,妾身只是一个姨娘,不该说自家主母的不是,爷就别为难我了。”
柳承易摇着头轻笑:“你也是个心里明白的。”
说着,翻身上床。
金姨娘替他掖好被角,又摆了茶壶进床笼的内侧,细细放下两层床帘后,她熄灭了两盏烛灯,悄然退到了梢间。
梢间里摆着一张小床,一套茶几,摆件简单却不粗糙。
若是柳承易平日没有点明,她一直都在这儿歇下。
这几日因有叛军,柳承易成日成夜地忙活,哪里还有什么迤逦心思,金姨娘也是个惯会察言观色的人,当然觉察出他更想独自安歇的意思。
躺在柔软的被褥上,她回想起过往种种,只觉得往日如烟,恍如隔世。
再想起方才晚饭时,那位年轻夫人的笑容,她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喜悦,只因宋丹娘说了她一句:“这位姐姐读过好多书呀,与姐姐聊天真是让人快活。”
平生第一次有人这样说过她,若不是家道中落,她又怎么能甘心为妾?
虽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到底意难平。
今日被人肯定,金姨娘竟然生出了几分莫逆之交的感慨来。
夜深了,从城内一隅开始下起雨来。
淅淅沥沥,很快笼罩整个方朝城。
一场夏季的小雨冲淡了不少尘埃和干燥,这雨一直下到天亮时分还未曾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