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分化

顽贼 夺鹿侯 2304 字 4个月前

张全昌后知后觉,刘承宗确实很难在兰州靠小恩小惠邀买人心,但朝廷好像更不得人心。

站在百姓的角度上,西贼是抢了家乡附近最富有的邻居没错,但可比刀子砍别人身上不疼,三饷收在自己头上那可真是十指连心。

负责平西固城的是王文秀,起初他眼看十里八乡的百姓跑了好几千,也没啥好办法。

渡河前刘承宗早有交代,平城掠地可以放慢进度,但务必严格军纪,让百姓知道元帅府打过来好处不多,但对大多数人来说坏处也不大。

愿意听话做事的百姓,就按雇工给粮给钱,不听话不愿做事的百姓,也放任自流。

逃走的百姓重新回到西固,有些人躲进南边山地,还有些硬着头皮过来跟元帅府的士兵搭话,问现在还招不招人平城。

等步营军士把情况报告到王文秀这,王文秀不禁大声笑了起来:“招,薪照给粮照吃,把城平咯!”

而在黄河对岸白塔山立下帅帐的刘承宗,看到对岸有人逃又有人走,也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战争本身对生产、治安的破坏难以避免,旱灾对兰州的影响很小,百姓依然是朝廷子民,而他在这里,则被人冠以叛贼巨寇的称号,不能对百姓有太多奢望。

他不需要人们站在他这边、跟着他抛家舍业闹叛乱,更不可能期待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只要能让大多数仍处在太平年景里的百姓观望局势,甚至能在心里想一下,刘承宗确实不太好,但好像也没那么坏。

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小地主出身的刘承宗心里最清楚,天底下跟他矛盾最大的人,就是士绅地主文武官僚,这些人也是他东进最大的绊脚石和助力。

因为他缺粮,这些人恰好有粮;百姓缺地,这些人恰好有地。

而这些人有恰恰是最弱小且虚张声势的一批人,他们只是上能掌握权力下能沟通百姓,所以看上去无比强大,实则只是比普通百姓强上一丁点儿。

这种力量是借来的,来源是芸芸众生的恐惧与希望。

百姓对死亡心生恐惧、对生存拥有向往,而单个的人或家庭不能成事,所以会在变乱之时依附在能率领他们活命的人身边。

依附于大户士绅,就是抗拒自守的堡寨;依附于奋起豪杰,就是四出掠食的流贼;而依附于军队吃粮,就会变成东征西讨的官军。

一夫之力是随风飘荡的野草,万夫之力是左右天下的洪流。

刘承宗就是这种力量的受益者,他清楚这种力量从何而来,也清楚如何将这种力量剥离。

人们不该对死亡感到恐惧,没有对死亡的恐惧,自然也没有对生存的向往,他们本来就该活着。

只要元帅府能不让百姓感到恐惧,又能让所有人知道,跟着士绅大户反倒不安全,就能完成分化,不能集人之力的士绅,就只是待宰羔羊。

刘承宗走出帅帐,看向浩荡黄河的对岸,依山傍水巍峨矗立的兰州城,年轻的脸上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西固城即将被平,安宁堡也已陷落,接下来就是更远处的金县、河州、临洮诸城。

当那些城全被平掉,只剩下这座巨大而坚固的兰州城,被分化的富家自然会认识到,乡野郊外立寨筑堡不是安身立命之地,只有这座兰州城能保护他们的财富。

所有财富和米粮,都将汇聚到这座周十八里的巨城之中,人们会误以为这座城坚不可破。

等到明年或者后年,待他将这次战争所得的河湟谷地与降兵尽数消化,只需要一场天灾,西宁不是那么善良的刘承宗,转眼就会成为兰州的救世主。

到那时候,这座巨城中的财富米粮,能救活无数将死之人。

看着兰州北城水北门外的横跨黄河的镇远浮桥,刘承宗转头道:“三郎,让护兵告诉王文秀,从迁徙家眷的归降兰州卫旗军里挑些有父母妻儿的,分批分开送过来。”

樊三郎点头应下,跟护兵吩咐了才问道:“大帅要使间?”

“对,我会给他们父母妻儿在西宁最好的照料,不过他们,暂时要作为家眷被西贼掠走的苦命旗军,在兰州待上一两年了……将来这座城。”

刘承宗的手臂在身前平平前推,指向雄伟的肃藩王城:“我要它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