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湟水河畔,连成串的枪火短暂照亮军阵轮廓,三眼神铳次次放响,将军阵外环绕游曳的蒙古马队映照得更为可怕。
但在黑暗里最恐怖的对手,是那支像鬼一样的手铳马队。
这支护兵队本该在南山看护数万百姓,但是刘承宗的后撤,让南山暴露在敌人的侦查范围内, 也让钟豹察觉到危险与机会。
黑夜令钟豹跃跃欲试,所以在看见贺虎臣及杨麒率万众大军打起火把向西行去,钟豹旋即点起二百四十护兵,尾随其后。
护兵马队不是一支正常军队。
尽管在刘狮子起事早期,他们承担过非常重要的战斗任务,曾作为狮子军横行战场一锤定音的精锐兵团。
但随着元帅府三大练兵营的建立,军队有了正规的训练、遴选渠道,全员精锐的护兵队也随着一批家丁走向军队成为军官, 步入全能战士青黄不接的窘境。
如今的护兵队没办法提起骑矛结阵冲上四个回合,再掏出弓箭左右驰射,失去战马还能下马结阵像最优秀的步兵那样作战。
他们只是一群专司混战、注重机动,以保护大元帅为首要使命的护卫骑兵。
尽管骑着刘承宗手里最高大、最强壮的河曲战马,足以承担沉重马铠的重量,但他们的战马身上只有一件小小的铁当胸。
人身上的铠甲也很轻,只是普通的棉袄锁甲和头盔,连铁臂缚和铁靴更不必说,都没有。
没有长矛,仅携带雁翎刀、骨朵和一面带缺口的圆盾;没有弓囊箭囊,只有一支挂在马上的佛朗机手铳。
这让他们更轻快也更危险,对敌我双方来说都是如此。
钟豹的马队在一次袭击得手后退回黑暗里,人们在没有灯光的条件下重新整队,经过人声辨认带来的短暂混乱,他们才重新排起密集队形,向贺虎臣的军阵另一角发起冲击。
对那些持握骑矛的骑兵来说,前后破缝站立的情况下, 四步间隔就已经不算松散。
但对钟豹没有长矛的手铳马队来说, 如果在白天,同样前后破缝前进,他们甚至能把士兵间隔缩小到一步。
他们端着手铳排成二十个十二骑小队,每队前六后六破缝站立,准备好了就踱马前出,一个小队接一个小队,各队以十余步间隔排成漫长纵队。
但这个纵队并不是一条直线,在最前排向官军阵脚的内侧拐了個弯,是钟豹亲自率领的十二骑小队,与纵队间隔二十余步,平行前进。
当左右蒙古马队响起一声呼哨,钟豹的护兵便端起盾牌朝方阵一角发起缓慢的冲击。
在黑暗里,他们的视野比官军更清晰,因为官军打着火把,眼睛适应火把的光亮,却看不清更远处。
他这次要冲击的,是官军方阵的东北角。
当官军铳手正在黑暗中惊慌搜寻他们的身影时,钟豹已率护兵黑暗中抢先于四十步外把手铳放响。
一排手铳爆出转瞬即逝的光,一排铅子越过黑暗与光亮的界限, 打在官军阵脚用盾牌架起的盾墙或其后士兵的头盔上。
只能听个响。
不论三眼铳还是手铳,在这个距离都无法破甲,至多是给盾牌和头盔糊个小铅皮儿。
却换来官军向他们猛烈的还击。
铳手端着三眼铳架设于大盾长牌之上,肋下夹着铳杆,左手攥火绳熟练引燃火铳,砰砰三声炸响,七八颗铅子便在火光于硝烟中喷出短膛。
紧跟其后的是轻炮手将飞礞炮杆斜指向天,火药引燃,伴着几声啵啵轻响,几颗圆柱形的小开花弹钻破硝烟,向放铳的方向打去。
片刻之后,开花弹炸开,将那里打出一片硝烟。
随后还有步兵接连张弓搭箭,向硝烟里一连放出箭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