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新历589年-艾德佩尔-第一区-中心圣殿】
舞有些眩晕。
她本以为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以此来坚定自己找无咎者复仇的决心,可此时面前异常的戴柏尔让她感觉到不寒而栗。
表情麻木动作机械,语气平静所言之事却诡秘残忍。舞意识到戴柏尔现在的状态可能并非清醒状态,这让她更是觉得背脊发凉,因为一切似乎真的就如裂鬼所说,某些人确实正在酝酿着一个庞大而且危险的计划。
就连神徒司也只是他们此时手中没有自我意识的棋子而已。
“圣所计划确实早就开始了。并且一直维持着不错的进度。”戴柏尔脸上逐渐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并开始狰狞起来,“这就是全视之眼的【神权清理】计划,也是他们发掘世界本质,将世界交还给本来统治者的过程。”
“赋予你们这些神官超凡力量的神息,能够掌控元素,操纵规则的神赋,这些都只是表象,都只是体现在你们身上极其微弱的神迹。在神迹之下,暗示了真神的存在,那么你们这些伪神就理应被清除,就应该作为寻找本源路上的柴薪被祭献。”
“你的意思是我们包括晨夕在内,都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要被牺牲掉?”不知道为什么,舞已经感觉不到愤怒了。
她看着眼前有些癫狂的戴柏尔,已经不再觉得害怕。取而代之的是被命运扼住咽喉的窒息感和无奈,彻底意识到自己在这个偌大的世界中,或者说宏大的世界运行规则中,连一颗尘埃都不是。
就算是有神的名号,也绝不是真正的,能左右世界运行的神。
与平时温文儒雅完全不同,夸张笑容和毫无逻辑激愤无章的表达,让戴柏尔看上去像是个为了追寻理想发疯失神的人。舞一时间产生怀疑,面前的戴柏尔究竟是被神秘力量操控了,还是他本性就是如此。
戴柏尔摇头,额发全都散乱下来。风通过被破坏的外墙疯狂涌入中心圣殿中,外面正是阳光正盛的时候,但走廊里的空气却慢慢开始变冷,戴柏尔的身边已经开始出现细小的冰晶。
“无聊?这可是世界的本质,万物的本源啊!牺牲品?不,你们不是牺牲品。你们是解放了所有人为之疯狂为之痛苦的世界的开拓者,是让人类回归造物主安排的本来位置,作为神的奴仆长久生存下去的英雄。”
“神?那神官到底是什么?你究竟在说什么?你还是戴柏尔吗?”舞问,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寒冷中渐渐变得微小。
“神官——是被力量所束缚,终日无法解脱,只能被动承载信仰的悲哀存在。我们这看不到尽头的寿命,不过是把人间快乐过滤成单纯痛苦然后饱藏腹中的沙漏。是被使徒赐予的美丽枷锁禁锢着,在不自知的命运中洗刷神息的无知劳力。”
戴柏尔身边的寒气越来越重,凝结出来的霜冰被阳光照射,仿佛空气中无数的七彩玻璃弹珠。与变化多端的表情不同,他双眼无神,像是看着舞,也像是看着一片虚无。
他此时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癫狂状态,就连额间的安多塔之瞳显现出来他也没有意识到。
舞感觉到戴柏尔流露出来的杀意,惊诧间她来不及闪躲,只能发动风王结界创造出一堵风墙,硬生生接下了从戴柏尔手中射出的曼沙华蓝色花瓣。
“同大陆之间的神官——”
“不能互相残杀吗?”戴柏尔疯狂地大笑着,从他体内传出一阵沉闷如洪钟的巨响。
【永恒零度·神圣冰葬】
还在疑惑中的舞感觉到喉咙里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就类似吸入了寒冷空气一样微微刺痛瘙痒。自骨头深处传出来的恶寒导致四肢不受控制的抽动起来,止不住的颤抖让她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此时舞体内神息经纬中正流动的神息已经在戴柏尔【冰冻】的神息性质作用下开始慢慢结冰,这个过程只发生在一两秒的时间之内,可在舞的意识中,整个过程缓慢又清晰。
她感觉到不仅仅是神息,自己的血液,肌肉,包括身体中的所有水分全都开始凝结成冰块。身体中的每一处神经都被或大或小的冰晶压迫着传出难以言喻的痛苦。甚至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减缓了跳动来抵御寒冷,也能听到每一个细胞都在竭尽全力的哀嚎中被冻结成冰。
绝望与濒死的恐惧让舞忍不住哭出来,可眼泪刚脱离眼眶就结为冰晶,寄生虫一般吸附在僵硬冰冷,泛出白霜的皮肤上。
她惊恐地睁着双眼,看着如同傀儡般麻木疯狂的戴柏尔,兀自流着永远不会滴落的眼泪,连求救声也发不出来。
死亡的过程就像是从高空坠落,精神和意识不停地下坠到一个逐渐漆黑的空间中。舞只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推着她,将她以从未体验过的速度推向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中。
在黑暗的下方又像有一个深渊,从上方向下灌进来强大的风压,这是舞用风王结界都操控不了的风。此刻她的身体仿佛一片雪花,轻飘飘地下落着,同时又被万钧的力量压迫着,丝毫动弹不得。
当她跌落着,穿过了一道类似于水面的界限时,痛苦和寒冷就全部消失不见了。
可是这里什么都不存在了,重压没有了,失重感没有了,连风都没有了。
只有寂静的黑暗和她自己。
舞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四肢和躯干都被某种力量变成了真空的透明,抬起和放下没有任何的区别。
她感觉到有些困顿,漫长的坠落过程和痛苦的折磨让她倍感疲倦。她低头一看,下方的黑暗中冒出一点如同星芒的光亮。那是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在那一头,似乎很温暖,还有很多熟悉的声音正在呼唤她。
透过光点,舞看到自己的过往在飞速的闪现。无聊的后勤部生活,刚成为风神时满腔热血的自己,就连一些情绪和想法似乎都实体化了,让她能够看到并回忆起当时的自己。
“似乎真的有些热血过头了呢——”舞在心中嘲笑自己。她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一直都希望得到一个认可,这个认可不需要是特定人或事,只要是一个认可就好。
一直以来,她都将脆弱的,懒惰的自己封印保护在坚强积极的外壳之下,一直假装着想要向上攀爬,但其实她最想做的,是躺在山脚下什么也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