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美人倾慕,少主难道不觉得是好事吗?”三十九忽明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十三微微摇了摇头。
“那是个麻烦。”说完,转身推开小木门进了屋。
“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三十九微微一愣,随即闪身进了屋。
“少主要问什么?”
关上门,三十九的眸子看着十三的双眼,忽闪忽闪。
如果没有遭逢聚变,三十九或许已经入了那个被焚隐灭了门的小宗门,在一群师兄弟的殷勤下开朗的活着。
毕竟不管是塑骨前还是塑骨后,三十九的样貌都不算差,声音也是软糯糯的,听起来就让人感觉很舒服。这或许也是那个死胖子一直拿她开玩笑的原因,又或许那胖子真有那么点意思也说不准。
“我想知道,以你目前展现出来的修炼资质来看,你的根骨想必是极好的,那你当初为何没能通过那里的筛选?”
十三打了一个特殊的手势,这个手势自然代表着焚隐圣地。
“少主不信我?”三十九面色不变。
“我若不信你,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对于死人我自然不会去问。”十三语气平淡。
三十九点点头,她知道十三说的是真的。两人近乎朝夕相伴,她没有把握杀得死十三,毕竟那种自愈能力太恐怖了,但她相信十三有太多的机会能将她一击绝杀。
“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三十九摊了摊手目光清澈。
“除了那个特殊的天赋,当初我和那些最后被削成人彘的人一样,确实一直都无法观想异象,更别说引气入体了。所以我说过,从那天起,我就是少主的。但从异象出现的那一刻起,我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种桎梏被打破,可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也感知不到。”
十三点点头,他方才一直在观察三十九微表情的变化,这是他在图书馆里学到的东西,没有教给过任何人,三十九应该确实没有说谎,至于是什么原因,以他现在的见识还无从知晓。
沉默了半晌,十三突然开口。
“其实,你大可不必认我为主,你是完全独立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强行控制你,你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人生。”
“少主是在试探我吗?”三十九微微一笑,眼角却闪着点点晶莹。
“自然不是。”
“我信。”
“但我的人生已经毁了,我的爹娘被杀了,死的时候目光还一直看着我们。我的哥哥握着我的手把刀刺进了他自己的心里,告诉我让我活下去…我的家没了,甚至连我的双眼都被杀戮的鲜血埋没的快忘了他们的样子。便是我自己,也早变成了一个双手沾满无辜鲜血的魔鬼…少主还记得放走衣小姐的那个夜晚吗?是我亲手把那姑娘抓来的,我知道她一定会死,她是为了衣小姐而死,但决定她生死的那个人,是我。少主说的没错,也许像我这样的人死后真的会下十八层炼狱,但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是少主救了我,也是少主带我离开了那个鬼地方,既然我已经被炼成了一把只为杀人而存在的刀,那我就当好少主的这把刀。我已经没有家了,少主便是我今生唯一的信仰,如今的我,叫秦秋夏……”
三十九看着十三的脸,眼角清泪如珠,她的声音失去了往日的软糯,变得嘶哑,变得低沉。她想咆哮,想发泄,却不敢大声吼出来,曾经那拔剑无情的双手微微颤抖,她压抑的太久太久了。
这十丈红尘太多苦楚,人生际遇总有波折,不是每一个人的心灵都能得到救赎,提起屠刀时,也不一定全都出自本心。
总有人想当那站在云巅俯瞰众生的仙,殊不知每一个剑下的魂都在心中种下了枷锁。打破枷锁,太上忘情,最终屹立在大道之巅的,到底是心如止水的仙,还是泯灭人性的魔,没有人能真的说清楚。
讽刺的是,这世间哪有什么仙,不过是一群想掌控自己乃至他人命运的人。在那看不见的因果牵动下,绘制成芸芸众生。
如果有得选,十三只想停在记忆里的江南水乡,做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在时间无垠的旷野里,在短暂的一生中,看尽长安的花,洛阳的雨,闻过苏荷的芬芳,品过泽国的稻香,在平淡的生命旅程里,在没有杀戮的兴盛国度中,做一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踏十丈红尘,见人间烟火,择一城终老,遇一人白首。
芦花经雨后,烟火饭渔船。
微微叹了口气。
十三抿了抿嘴,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三十九猛地扑到十三怀里,死死的抱住他,低声呜咽。
十三举着胳膊,片刻后略有些生疏的拍了拍少女的后背。
三十九抬起头,双目泛红,梨花带雨。有三分希冀,又有一丝丝对前路的惶恐和不安。
“少主,我们最终能走出他们的阴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