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没有出声,脸色难看至极。
虽然做出了选择,可是这个选择不是他喜欢的选择,是迫不得已的选择。而让他心情更不好的是,强迫他做出选择的人刚走,那逆子就来了。
“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姜熙声音很冷。
商不隐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退到一边垂手站好,神色淡然,就好像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他虚弱而仍然略显紊乱的气息,仿佛告诉世间,刚才不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是发生了一件能影响整个南楚国未来的大事。
那两个老宦官和两个老人毕竟是陆地神仙,伤势虽重,但调息了这么一会,足可有力量让他们站起来了,只是步伐沉重如灌铅,又如身负万古巨山。
两个老人退到了殿中的暗处,那两个老宦官则是站在了皇帝的身后,嘴角的血已经拭去,身上衣袍沾的血已经被他们施展手段抹除。
商不隐不出声,退到暗处的两个老人更不会出声,那两个老宦官也不出声,皇帝也不出声,整个云武殿,很静,静到仿佛只能听到皇帝有呼吸声。
呼吸声,很粗重。
皇帝闭着眼睛,背靠着椅背而坐,双手轻轻抚摸着龙椅的扶手,就好像一个守财奴抚摸着一块将要失去的大元宝一样,万般不舍。
但不舍就可以不舍吗?
他的脑海中不由地再度浮现起那道年轻的身影。
强大的实力面前,他不舍也得舍,如果不舍皇位,那就舍命。
“国师。”商不隐突然睁开眼,道:“好好辅助小九。”
明明堵塞的经脉被打通后,他本已经衰老的身体宛如干旱的土地久逢甘露,大地回春,再度充满了生机,可是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却是突然苍老了几十岁般。
可见对皇位,他确实很眷恋,只是对生命更眷恋罢了。
商不隐不答反问,道:“陛下以后有什么打算?”
皇帝看了看四周,似是想将殿中的一切牢牢记起来。他说道:“朕想出去走走。”
那两个老宦官和老人都是一震。
商不隐却是脸上浮现笑意,道:“陛下好像有三十年没离开过皇城了。”
皇帝一震。
霎那间,竟是突然意识到这皇宫其实是一个牢笼,而将他缚在这个牢笼里的就是皇位。
皇宫是牢笼,皇位就像牢笼里的枷锁,而他就是牢笼里的犯人。
他突然笑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整个人竟是突然感觉轻松。
他舍取皇位,不正是跟牢笼里的犯人一样被解下了枷锁吗?牢笼里的犯人当初被解下枷锁之时,便是被释放之日,是恢复自由之日,那他也被释放了,也自由了。
外面,天大地大,自由自在。
轰!
皇帝的身上气息突然涌动。
皇宫之顶,突然黑云密布,电闪雷鸣。
商不隐,那两位老宦官,那两个老人都是怔了怔,随后商不隐对着皇帝躬身行礼,另外四人则是跪伏在地。
“恭喜陛下!”
商不隐等人的声音都透着喜悦。
正在殿外求见的姜昱和太子姜恒,皇宫里所有的人,还有皇城所有的人,则是惊讶,这天怎么了,又来?
轰!
一道天雷从天而降,视云武殿于无物,直接轰在了皇帝的身上。
皇帝身上电芒缭绕,许久后消失。
皇帝的气息,彻底变成了元首气息。
皇宫里的人,包括姜昱和姜恒都是大震,是传说中的渡劫?云武殿内有人渡雷劫?是国师?
商不隐等人再度向皇帝道喜。
“谢了。”皇帝抬了抬手,当众取出一套衣服换了,竟然不是龙袍,只是一件衣料上佳但款式很普通的青衫长袍,但换了这一身衣袍后,威势确实远不如身穿龙袍的时候,可是整个人流露出来的气质,却是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商不隐等人对视了一眼,心里知道,从这一刻起,皇帝才真正下定了决心,皇帝不再是皇帝,只是姜氏皇族中的一个老人,一个叫姜熙的老人。
“进来。”姜熙声音平缓。
这是他坐到皇位之后,从来没有过的语气。
仿佛,仿佛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让自家儿子进入大厅。
门口很快有身影。
先是太子姜恒和姜昱并肩跨过门槛,但殿内的六人都是何等人物,立马就发现了一个细节,抬脚跨门槛时,姜恒明显慢了些许,然后两人跨过门槛时,姜恒也明显落了很细微的一点身位。
这个细节,殿里的人便是知道这对兄弟入殿前已经谈好了,姜恒今天进来是辞太子之位的,而姜昱来是领封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