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皇帝其实对程振元早有猜忌,三月前,华妃裴书怡也诞下一儿一女,皇帝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要把行军司马大元帅之职交给药子昂。药子昂是武将,任大元帅名正言顺。有了皇帝的意思,朝臣们纷纷上书,眼见着程振元司马大元帅之位就要不保。

裴远愈快人一步,将药子昂在洛阳的家眷全部绑了,又亲自领着金吾卫将京城药子昂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药将军,您若是执意要接过大元帅的职位,那怕是要踏过你父母妻儿的血海,也不知往后的日子,是否会日夜难安。即便药将军不顾人伦亲情,前年您在回纥与药罗葛部落交易马匹时,原本四十匹绢一匹马,最后变成了八十匹,要不要本元帅把这件事情禀承圣人?”

药子昂急红了眼:“裴远愈,那是战时军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要指桑骂槐,胡乱构陷!”

裴远愈冷冷一笑:“药将军,军情紧急这事您说得清么!”

药子昂失去了耐心与理智:“裴远愈,你阿耶铁骨铮铮,你早前也高风亮节,如今这样,来日你有何颜面去见裴家的祖宗!”

裴远愈腰间的长刀铮然出鞘,寒刃抵在了他的颈前:“药子昂,我裴家的列祖列宗还轮不着你操心,再多说一句,本元帅先送你去见药家的祖宗!”

药子昂最后跪在紫宸殿外请辞,皇帝也不再坚持。

万寿节,程振元为了给皇帝献祥瑞而向襄阳节度使来瑱索贿,被来瑱一口拒绝。裴远愈出马后,来瑱恭恭敬敬送来了两倍的金银,只因裴远愈说了一句话:“来节度使,要不要本元帅派人去襄阳金鸡咀瞧瞧?”来瑱以权谋私,在金鸡咀开采的金矿中,至少有三分之一尚未上报朝廷。

这些事情也断断续续传到崔逢月耳中,她对朝局不热衷,无论他人怎么议论,她坚信裴远愈这样做总归由他的道理,但有一件事情,她却耿耿于怀。

如今京城都传遍了,裴远愈与程振元闲暇之时逛平康坊天香楼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多少未开/苞的女子悉数被裴远愈送入程振元的府邸。

为此,崔逢月和弄棋嘟嘟囔囔:“原先多少娘子要送上门去,看都不看一眼,现在成了内侍,又不能成事,反倒转性了!”

弄棋听得一愣一愣的,也不敢多言。

更让崔逢月闹心的是,有日刘鸾箫上门,说起与裴远愈情投意合,还将裴家在京城的一田庄送给了刘家。这事崔逢月也有耳闻,但从刘鸾箫嘴中说出,颇有了些耀武扬威的味道。刘鸾箫的阿耶更是逢人就说裴远愈这女婿出手大方,日日放在嘴边夸赞。

刘鸾箫走后,弄棋没个好脸地说道:“在娘子跟前吹嘘自己是二品的正妻,尾巴快要翘上天去了!还说裴元帅对她情真意切!奴婢丝毫没有看出来!”

情真不真,意切不切的,崔逢月倒是也没看出来,只是有一日在宫中,她亲眼瞧见裴远愈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刘鸾箫的身上,远远看着,好像还抚了抚她鬓角的乱发,嘴里温情脉脉地说道:“太液池边风大,早些回去。”转身与小东子离去。

虽没有瞧得真切,也没有再多亲昵的举动,但就那一句话,还是让崔逢月五内郁结。一年内她看到裴远愈的次数寥寥无几,他几乎不在宫中,为了皇家和程振元在京外日夜兼程,劳心劳力。好不容易看到他一次,却是和别的女子郎情妾意的。此后,因吐蕃军情紧急,裴远愈作为监军往陇右去了。

地藏奴和观音奴一岁半,虎头虎脑,每日都在王府疯跑,还经常进宫陪伴皇后娘娘。老二观音奴最讨皇后喜欢,小嘴能说会道,阿奶阿奶叫个不停。但地藏奴至今还未开口说话,连就叫阿娘也不会,但总是喜欢默默跟在崔逢月后头看着她。

今日是华妃裴书怡两个孩子周岁庆典,霓裳羽衣,歌舞升平,宫中好不热闹。

皇帝一袭常服坐在御座,慈爱地抱着皇子与公主,太后、皇后、众妃嫔、朝臣等在御座之下依次坐开。

皇帝春风满面,笑意盈盈逗弄着两个孩子。而崔逢月的两个孩子早不耐宴席上的繁文缛节,拉起崔逢月就要走,被舒王狠狠盯了一眼,不服气地又坐下了。

这时,殿外通事舍人通传:“裴元帅到——”

崔逢月的心怦怦直跳,身体略微有些僵硬,冷静了须臾才转头看向宫殿门口。

带着莲花清香的风拂过殿堂,一袭紫衣缓缓入殿,适才还吵闹的殿堂顿时安静下来。只见裴远愈一步一步走向御座,一步步靠近她,自己纤纤玉手紧紧攥在了袖中。半年未见,夜以继日的赶路叫他染上了些风霜之色,但如玉雕般俊朗的面容上深邃漆黑的双眸中依旧是若隐若现的幽兰,一如往昔,风流倜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