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笑了笑没说话，床上的人却眼睛一了，哼笑了声：“耽搁她！离屋里恁近，她在外面给我端的饭唛个人转屋里去吃。”

姑娘的脑袋转开去听老实人跟对面两床的人龙门阵摆的热闹， 虽不开腔争辩，脸上连笑一笑也不见了。

老头道：“一起吃点就是噻，再近呢，到吃饭时间始终不吃东西肚皮还是受不了哈。”

付老太就道：“好人受不了，我们生病的人不吃也过得了，生病的人没得胃口吃不吃都一个样，吃的进去多少。”

忠信在，老张也躲个懒把伺候人的活儿包给他干，转头跟老头道：“你吃饭没有嘛？老婆婆在哪间病房啊。”

“就这个隔壁过去两间，我们倒吃的早哦，早上空腹检查吃的暗，中午她就不吃了，下午像老早就饿了，老早我们就把饭吃好了，就是这里没得事才转出来耍碰到老二呢。你吃没有嘛？你吃了才给老婆婆端转来的吗？外面吃的？”

“......嗯。”老张眼睛望怏怏盯着盒子的黎书慧，越看越恼火，眼睛在病房里乱转，一旁老实人的话听的断断续续的：

“......看着人家造孽，实际你不晓得背地里人家过的好安逸！年年贫困户要补贴好多钱，他屋里还一家人吃低保，老头打零工一年还搞几个钱欸，大儿开小店儿一年还有几个钱呢，他这几十年又没整啷个又没买房子没得大花销，老二看病一哈是国家政府给他减免了的。

屋里也不种个东西没得庄稼，有土有地的话只种两颗小菜，米啊油啊一哈买着吃。堂客就一天到晚打牌，一天到晚一年到头都是楞个，她也不愁钱啊，你看着人家住个烂棚棚房子，老大残疾老二有病......打牌输了唛就输了，赢了就是捡到了，有钱唛大方点，没得钱就楞个也能过，或者就喊老头到几个妹妹那里去要点，完全没得要存钱，还有两个娃儿要生活要看病那些想法，只顾个人，个人啷个高兴就啷个来。“

中间床的老头当然没吃上串串，不过他姑娘又给他买了份口水鸡来，他自己坐着，把骨头啃的吧唧吧唧的，惹得左右两边皆被目光包围。已经吃过饭的老头不太开怀的搭腔：“她那当的是啷个妈啊，个人倒是安逸，麻将天天打着，买来的媳妇你靠的准？哪天爬起来跑了你上哪里去找，你这种还连警都不敢报，跑了就跑了。”

“就是谈噻，光打牌，光靠老头这边几姊妹救助，两个娃儿一个残废没得手，靠钱从云南买来的媳妇，一个先天就有病现在还是个光棍，神经搓搓的又没得个文化。”老实人再给老张和老辈子讲一遍：“你说这种家庭，当妈的还像这样过日子！老头不管她欸，老头点不管她，屋里完全这堂客做主，随她打。今朝下班转去灶上有饭唛就吃，没得就泡方便面，下饺子，或者买两个包子，大儿开小卖铺噻，方便面随便吃噻，反正。

她那个日子真的安逸啊，你硬是想不到的安逸。比你这些有钱人还安逸，就这个鬼样子的话在我们那里还不得了得很欸，再歪的老太婆谈不赢她，婆家那几个姑子从小遭她欺负到大，一哈都听话得很，只要那屋里一有点啷个几个姑子马上送钱送吃的来，平时这个跟那个吵架那个跟这个吵架的话从不敢跟她嫂嫂吵，你说这个人有好歪！”

“再是好歪，这里就来了噻。”啃鸡肉的老头不肯吃寡淡无味的，姑娘喂个饭比哄两岁孩子还难搞，脸拉的比鞋板底还长，平时老太婆来喂个饭早吵的不可开交，姑娘却不见气，随他拖拉，随他板脸，随他抱怨，一张嘴，马上一口饭塞进去。一面游刃有余同家属们摆龙门阵：“你不是谈这里检查出来啷个癌症唛，马上这里她就要守着哭。”

黎书慧的醪糟汤圆只喝了两口汤，一次性的塑料小勺子将舀两勺就开始摇头，声如蚊呐：“不吃了，不吃了。”

“就吃恁点？你这都没开始吃。”忠信望向老张，试图再喂她吃两个小汤圆，黎书慧依旧摇头，这次完全把脑袋也转过去，付老太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令她羡慕，她却不像从前那样问老张人家吃的啷个了。忠信没得办法：“你这吃了啷个，其他想吃啷个不嘛？饭吃不？面？”

老张孤落落的背手站着。老辈子道：“她生病的人是没得啷个胃口，想吃啷个你跟老二谈嘛，跟二爷谈......炖点汤来给她喝，光楞个不吃啷个得行呢。”

忠信：“......”

付老太干干净净的吃完了正在抹嘴：“吃不进你就完了，吃不进你就没得医头了，你个人都吃不进的话。”

老实人的笑声传来：“......越是那些谈不怕死的越是怕死，越是装腔作势，越是那些平时精贵的越是舍得死，舍不得钱噻，再恼火再严重她想着要把钱留给娃儿们留给下辈噻，舍不得钱吃这样药做那样检查，反而那些平时把不怕死挂嘴边的反而最怕死。

一生病马上要到大医院来，还嫌你小医院整不住哦，深怕把她的病耽搁了，她那个反正，几个姑子都还可以欸，几个姑子都在市里买的房子呢，没得钱医唛自然晓得有人送钱来噻，只是身上多条口子而已嘛，多条口子更好，更要出去跟人家谈她好造孽这辈子命好苦，平时就谈她两个儿一个残疾一个有病谈屋里没得钱看病日子难过，现在又楞个的话她更有话谈，更要谈她好造孽。

她那两个娃儿也是真的生的出来，残疾不说，心脏手术都做了好几回了，像谈是啷个心脏上缺一块儿唛，心包儿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