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的青铜面具之下,一双鹰隼般深沉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前方的一切,在他的正面五里外,燕军前军的步兵还在轮流上前作战,但是敢于上前的兵士已经越来越少,战死的士兵们已经在晋军的前锋正面堆成了一条尸线,足有三千余人,倒是把本来长槊相接的两军,暂时地隔开了,弓箭的互射还在继续,但也无法掩盖燕军在步步后退的战况,若不是对面的晋军军纪严明,所有的将士都停在一条条的白线后坚守不出,只怕这会儿燕军的正面,已经会崩溃了。
而在右翼那里,慕容涉何的骑兵,也基本上进入了游而不击的状态,千余匹人马的尸体,散布在各处,从离晋军车阵五十步到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东一具西一具的,不少血泊中的伤兵还在哀号着,而受伤不起的战马则一边悲嘶,一边蹬着四蹄,作徒劳的挣扎,却是无人理睬,晋军的强弩威力已经让这些不算精锐的燕骑胆寒,谁都知道,这会儿只要敢停下来,那多半就会从晋军的移动靶变成固定靶,很有可能就会和地上的那些倒霉鬼一样了。
慕容超看得头皮发麻,咬着牙:“国师,前锋和右翼都已经败了,不过倒也试出了敌阵的虚实,我们这会儿要不要把部队先撤回来,重整一下再战?”
黑袍冷冷地说道:“不,现在正是好机会,晋军确实在前锋和右翼有精兵,数量也不少。但是左翼,却是肉眼可见的薄弱,这次的攻击,未必没有机会,贺兰卢已经布好了攻击阵型,这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慕容超的双眼一亮,一下子站起身,看向了左翼,他疑惑地摇着头:“可是,之前左翼不是打的最松松垮垮的吗?前锋打得最凶,右翼也不错,可左翼就象是过家家,都没近敌五十步内射击呢。”
黑袍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宋军的弓弩射程,还不到五十步呢。刚才恐怕陛下没有注意,我军一个勇士,可是冲到了敌阵之前五十步的地方,放手让敌军射击呢,结果三弩射他,两弩中途落地,剩下一弩矢,也只是击中他的皮袍而已,只这一下,贺兰将军就试出了敌阵的虚实啦,这会儿正在调整布置,准备发动全线进攻呢。刚才我派了纥干部的八千骑兵过去支援,也是为了给贺兰将军更多的兵马,务求一次成功。”
慕容超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原来刘裕的阵型看起来无懈可击,但还是有破绽的啊。还是国师厉害,一下子就试出了他们阵型的虚实。可为什么不把甲骑俱装也调到左翼,一举破贼呢?”
黑袍摇了摇头:“刘裕诡诈,我们现在看到的未必是真实的情况,所以不能在此时就出尽全部的力量,如果晋军的布置不变,以现有贺兰将军的兵马,足以击破敌左翼,甲骑俱装现在已经整装完毕,一万五千甲骑正布置在正面,隐藏于我军第二阵步兵之后,如果左翼突击得手,敌军必然阵势大乱,这时候,我们从正面出动甲骑俱装,可以趁机一举碾压敌军的前锋,这才是对我军最有利的打法啊。”
慕容超笑容满面,正要开口称赞,一边的段晖却沉声道:“国师,若是敌军的左翼又是诱敌,故意示弱,那我们怎么办?”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说明刘裕在两翼都布置了重兵,加上前锋,他真正的弱点,就在中央和后军了,到时候就调整部署,我会亲自对他们的弱点,进行攻击的。”
说到这里,黑袍抬头看了一眼帅旗的方向,嘴角边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何况,就算敌军有重兵在左翼,也不是坏事,贺兰卢用兵够狠,也许,能独立解决晋军左翼的重兵集团呢。”
正说话间,左翼方向,响起了三声悠长的胡茄,而一声鹰啸从长空传来,黑袍看向了左翼,那站在车台之上的贺兰卢,微微一笑:“不要让我失望。再过两刻,天亦会助我!”
左翼,风沙渐停,刚才就停止了跑马扬尘的贺兰部骑兵们,终于从风沙中现身,仆骨武在左,宇文猛居右,各率本部骑兵,列成上百个楔形的冲锋骑队,在离晋军车阵前不到两里的地方,布下了阵形,凶悍的鲜卑骑兵们,一个个披头散发,甚至有不少人拔出小刀,在自己的脸上划出血痕,然后用手沾着这些鲜血,在自己的额头涂抹出部落的印记符文,召唤祖先们保佑自己,最后,还不忘舔一舔这指尖的鲜血,让那咸腥的味道,刺激自己的神经,燃烧更强的战意,完成了这一切的仪式后,全队上下,齐声高嚎,如同成千上万匹苍狼在吼叫,震慑着对面的人心。
虞丘进的声音,也和上百个晋军小队的队正们下令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弩手全都听将军号令,不得擅自射击,违令者,斩!每车之上主弩手击发之后,副弩手需马上换弩射击,有动作缓慢,贻误军机者,斩!三矢之后,弩手跳下战车,槊士上前,每队负责防守本队面前的两辆战车,若有敌越盾夺车,全队皆斩!”
另一个方向,孙处的笑声在车阵内回荡着:“兄弟们,当我们正面的,是鲜卑宇文部,他们不过是慕容氏在辽东的手下败将,又因为是匈奴部落,所以一直给鲜卑人看不起,每战都驱到前方送死,你们看,这回他们又来了,不要给他们自己割自己,在脸上鬼画符就吓倒了,别以为他们画得跟个鬼似的,打起来那可不好使。就让这些胡虏小丑,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看看我们大晋铁军,是怎么战斗的,北府威武,北府威武,北府威武!”
突然,胡茄声大作,手鼓声四起,伴随而来的,是胡骑狂野的吼叫与上万马蹄震天动地的响动,斥候们声嘶力竭的吼声在车阵内回荡着:“敌骑来袭,距我三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