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 寄奴亦有动摇时

桓玄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惧之色,尽管只是一闪的事情,但刘裕知道,这话说到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了,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来说,最在乎的是权力,最怕失去的,也同样是权力。

刘裕看着桓玄,冷冷地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荆州就应该是你们桓家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毕竟是你桓家经营了荆州几十年,荆州士民不知有皇帝,不知有朝廷,只知有桓刺史,不过,你父亲死时,你太年幼,所以桓家为了保住荆州,只能由你的叔叔来接手,现在你已成年,你叔叔年事也高,但你的几个堂兄,都是骁勇善战的猛将,以你桓家的传统,顶着世子之名的你,能不能在你叔父百年之后接手,都未可知呢。”

桓玄一咬牙,抬起了头,看着刘裕,沉声道:“这就是我看重你的原因,我桓家多的是猛将,尤其是我的几个堂兄,桓石虔,桓石民他们,都让敌人闻风丧胆,但是他们对我的位置也构成威胁,所以,我不能给他们太多建功的机会,刘裕,这是你的机会,我看重你胜过看重我自己的堂兄弟,你还感受不到我的诚意吗?”

刘裕摇了摇头:“你谋来谋去谋的是自己的地位,在你家你要谋家主之位,在大晋你要谋那皇位,你这样的人,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忌惮,又怎么可能在我的身上投入真情呢?一旦你利用完了我,只怕第一个就会把我除掉吧。”

桓玄哈哈一笑:“我还要靠你打天下呢,怎么舍得把你除掉?再说了,你刘裕不是没有功名利禄之心吗?又不会跟我争夺天下,既然不对我构成威胁,我们就不会有根本的利益冲突。谢家可以招你为女婿,我也可以跟你联姻结亲,天下的好女子,可不止王妙音一个哦。”

刘裕叹了口气:“道不同,不相为谋,桓玄,有的事情,是永远谈不到一起的,你可以继续做你的皇帝梦,不过,请你先把家主之位拿到吧,至于我,现在只想着打败秦军,继而收复失地,夺取中原。如果谢家真的象你所说的这样,只顾自己家族利益,全无进取之心,也许我会考虑你今天所说的这些话。”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你这话可是当真?”

刘裕微微一笑:“你把谢家看成跟你一样,只图权势之家族,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认知,我想,事实会证明你错得有多厉害。桓玄,我劝你一句,过于热衷权势,只会让自己陷于其中,到了最后,本能得到的东西,也未必保得住。”

桓玄哈哈一笑:“那就到最后用事实说话吧。刘裕,咱们可以先小小地打个赌,你说谢家一心为国,不图权势,那这次的联姻失败,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处理呢?”

刘裕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一查到底,找出凶手,就算冲着对桓伊有个交代,也会这样做的。”

桓玄冷笑道:“你太高估谢家的节操了,我跟你在这里聊了这么久,这会儿王妙音对谢安,谢玄的飞鹰传信,只怕也已经到他们手上了,到了晚上,那边的处理结果就会出来,一定是息事宁人,不再追究!”

刘裕的心中一动,理智告诉他,很可能是这样的情况,但是感情上他却不愿意相信,他摇着头:“不,不可能的,这样做,桓伊不会答应,而且这会破坏抗秦的大局。”

桓玄笑道:“刘裕啊刘裕,你还是嫩了一点,如果此事追查下去,就算查出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你觉得在秦军南下之时,北府军那边会为了一个桓伊的傻儿子,跟荆州这个强藩开战吗?别说是谢家了,就是桓伊,也只能打落牙齿往嘴里吞,谁叫他不守中立,去跟外人联姻呢?”

刘裕闭上了眼睛,长叹一声,这回,他真的是无法反驳桓玄的说法。

桓玄转身向着巷外走去,他的声音在小巷的两边石墙上回荡着:“刘裕,记住我们今天的谈话,当你改变想法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谢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族,你自己看结果就是。”

刘裕在小巷之中思考了很久,桓玄刚才的话,一句句地浮上了他的心头,谢安的那张和蔼可亲的脸,一直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他的心里不停地在问自己,谢家真的会跟桓玄所说的一样吗?

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去,刘裕一边想着,一边站起身,他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何去何从,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你怎么躲到这里了?让我们一通好找!”

这个声音把刘裕的思绪从刚才拉了回来,他回头一看,慕容南换了一身便装,抱着臂,就站在他的身后,巷子的两端,桓玄的那几个护卫早已经跟着主人一起离开了,天黑得很快,可是慕容南的那一对明亮的眼眸,却是在这夕阳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刘裕看着慕容南,突然心里有一阵亲切感,不知为何,桓玄的话让他突然对王妙音也有一种难言的陌生感来,她真的是爱自己,还是因为家族的计划要跟自己在一起?在跟桓玄对话前,刘裕是毫不怀疑的,但现在,却是平静的水面有了一丝小小的波澜,让他自己也不是那么确信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是你啊,找我有事吗?”

慕容南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要去刺史府的大牢里看那两个朱家小子吗,可你却不在,桓玄也不在,王妙音那里正急着找你商量事情呢,若不是我一路找一路问,哪知道你在这小巷子里白日做梦呢。”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能看到你,真的挺好,朱家兄弟那里我现在不想去,慕容南,有些事情我想找你聊聊,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听我说些胡话呢?”

慕容南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你的心神不定,好吧,有话直说,但愿你出了这个巷子后,能成为那个我熟悉的刘裕。”

桓玄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惊惧之色,尽管只是一闪的事情,但刘裕知道,这话说到他内心最害怕的东西了,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来说,最在乎的是权力,最怕失去的,也同样是权力。